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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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雲清緩步向前,忽而後方隱隱傳來陣陣笛聲。他挑了挑眉,循聲走去。這是一片翠竹林,竹清秀挺直,聳入雲霄。青葉翠然,宛若翡玉。笛聲漸清晰,隻聽得笛聲中雜了無數鳥語。初時不以為意,但細細聽來,笛聲竟似和鳥語互相應答,間間關關,宛轉啼鳴。再後來鳥語漸低,至之消失,隻餘笛音宛轉,幽傷哀慟。
木雲清暗自歎息:“雖然我不太清楚。不過近一年來你的性子也恁得古怪了些。這笛音如此悲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拋棄的怨婦了。”
“與你無關。”公孫然淡淡道,冷若冰霜。
木雲清笑道:“怎麼會與我無關了。那個男人,叫落凡是吧。當年你極力推薦他入傾雨樓任樓主一職……”
“他有這個能力。”公孫然打斷他的話說。
木雲清笑道:“我並沒有說他不行,你看中的人我自然不會懷疑。我隻是奇怪,你那樣看中他,當初為何輕易讓他離開,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公孫然笑道:“是啊。也許當時我鬼迷心竅了。”
“我想知道理由。然,你的想法呢?”木雲清灼灼看著他,在這雙清亮的眸子下,任何謊言都無所遁形。
公孫然苦笑道:“理由?他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也不是隨便被約束的人。“
“聽你說來,真是令人感興趣,隻是我所知道的好像和你說的有所出入。他在傾雨樓做了七個月,不是混跡賭坊就是在樓頂聚眾賭博。不聞樓內事務,散漫也就罷了,聽聞他還和樓內算賬先生糾緾不清,殺了洛城分堂堂主,如此任意胡為。除了惹事生非外我沒聽說他建過什麼功績。“
公孫然淡淡的笑了,縹緲若雲煙。
唉……木雲清心中歎息一聲,他道:“我說你,還想偷懶到什麼時候。當我極夜宮的飯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公孫然道:“該做的事我一要樣也沒少做。”
“一年前是這樣說沒錯。”他故作憂傷的說。一臉愁雲慘霧。
公孫然哼了一聲沒搭理他,寬袍一揮,驚若翩鴻,掠出了竹林。“我隻是一個祭司,可不是你手下的探子。風影殿那群小子都是吃白飯的嗎?”
公孫然立刻跟了上去,絲綢彩袍被風灌滿發出獵獵聲。“即使有他的消息也不去嗎?”他閑閑的說。
公孫然冷哼一聲,“少來了,莫驚鴻身中截心掌,死已是事實了。真當我是三歲孩童,三言兩語就會騙到嗎?那種小事隨便誰都可以查清楚。“
“出去散散心也好。你自己沒感覺。我可是憋屈得很啊。哎,我說,的確不是什麼大事,查一下總是好的。免得陰溝裏翻船。順道也讓我透透氣,這幾個月來,宮中被你搞得烏煙瘴氣,比死還讓人憋屈。“
“知道了。“他淡淡應道。思緒卻已飄得老遠。
白雲山、憶夢穀,花簇蝶擁下,一青衣少年以書掩麵。躺在安樂椅中。時光流水,轉目回首,卻已是鬥轉星移,一切不複當初。
離開傾雨樓我又回到原來的生活,在來這個世界之前或者說從有意識開始就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什麼都沒變,隻是活著而已。長安亭是一個偏遠的縣,據說很大。我在這裏買了一套古宅,據說這是一所鬼屋,凶宅不吉利。方圓五裏內的人家都搬走了,賣主急於脫手,價格極為便宜。房子很古老,被我改造了一下。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便完工了。房子是獨樓,裏麵的設施和想象中的一樣,住進這樣的房子,我隻想笑。我不知道明明已經什麼也沒有了的我還想抓住什麼?對了,在隔壁竟然還有一家人沒有搬走,真是奇跡。
“呐,落凡。你他媽的真不算一個人。不過我也不算。“沈義和躺在床上,突如其來的病魔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雙目深陷,兩頰凸出,瘦得像隻鬼。皮膚蒼白,兩頰和雙唇卻鮮豔得像浸了血一樣。他真的是病糊塗了,落凡想,在平時,他是不會說出這樣的粗話來的。
“啊,小喜,是你嗎?對不起,我真的很沒用。你恨我、不原諒我也沒有關係。本來我就不算個男人……”他哭泣著、聲音嗚咽。病魔已經令他意識陷入混亂,說話也是混亂不著邊際。落凡隻是這樣在旁邊看著他,什麼也做不了。死神一點一點的將那個清俊書生的生命抽離,讓他從一個人慢慢的變成一隻鬼。
“不,沒有用的人是我。沒有誰比你更像一個男人了。”落凡說,盡管知道他不會聽到的。
“小喜……”那人依舊無神的望著帳頂,似是痛苦似是微笑。
“也許,這樣的你比較幸福吧。”落凡歎了一口氣,將旁邊溫熱的藥一口一口的喂他喝,沈義和無意識的張開嘴,也不吞,任由藥水自動流進胃裏。
也許是上天慈悲,在死亡彌留之際,那雙空洞死灰色的眸子突然清亮了起來,一如從前,清澈閃爍,就似黑夜裏最亮的星辰。
“謝謝。”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對一直待在身邊的落凡說的,唇邊是恬靜的微笑。
“為什麼要道謝?”落凡問。用湯匙輕輕的攪動著碗裏黑色的液體,藥香彌漫在流動的空氣裏。
“不知道耶,你這家夥還是……算了,反正我也快死了,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他語氣很平靜,帶著淡淡的遺憾。
叮當。湯匙打翻了藥碗,深色的藥汁淌了一地,破碎的白瓷如玉般閃爍著光芒,像一根刺,狠狠紮入心髒,當落凡還沒反應過來時,淚已經流得浠漓嘩啦了……
“你……”沈義和有點怔了“哭了……”忽爾一抺如盛開的花朵一般的笑容在他紅豔的唇邊綻放,“我以為像你是沒有眼淚的,這樣也好……”總算放心了。
“落凡,活一回吧,真正的……”最後,他也隻留下這麼一句未完的話。
沈義和走了,走得很安詳,像是終於放下了心,沒有遺憾了。他臉上一直掛著恬靜的微笑,好像隨時會坐起來,睜開那雙清亮的眸子無可奈何的瞪著他,咬牙切齒的說“你這家夥,給我認真聽!好好聽別人說話!”但是他再也沒有坐起來過,隻有永遠的沉默了。
接著是宮千決。
月,很圓,皎潔清亮。月光下樹影綽綽,充滿了無限魔魅。
“對不起……落凡……本來我想找你的,但是……失敗了……路上被打劫了……藥也被搶走了……”他渾身是汙血,連牙齒都被打掉了好幾顆,一張口,滿齒鮮紅“一定是洛夏行的人幹的……那群王八……”
“我知道,不要再說話了,小宮,不要再說話了。我找醫生過來。”前行的腳步被被迫停下來。“……凡……落凡……”宮千決緊緊抓住他的衣擺,抬頭看著麵前的這個男人,仿佛用盡了所有的生命,他吼道,“離開這裏,你不適合呆在這種地方……你不能向我一樣莫名其妙的死在路邊……落凡!!……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落凡猛地睜開雙眸,黃昏將盡,陽光透過窗欞灑了一地金黃,他對著室內出了一會兒神,許久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原來是夢啊。”
許多時候落凡都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甚至連自己是誰也會搞不清楚。好像他做了一場夢或者現在仍在夢中。那個被他撿回來的稱之為大型貓科動物的東西是一名少年,至今依舊昏迷著。少年臉色極為蒼白,皺著眉無意識中發出呻吟,睡得極為不安穩。
【這是目前發現的第二具屍體了……】
【我知道,好好活下去之類的話,聽起來很像是長輩在說教。但是姐姐既然將你托給我照顧,我就得盡到責任。麻煩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吧!】
【落凡……離開這裏,你不適合呆在這種地方……你不能向我一樣莫名其妙的死在路邊……落凡!!……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葛西的諄告,小宮臨死時那張充滿希翼的臉,往事像古老的黑白影機在腦中斷斷續續的回放。讓人分不清是身處哪個時空。落凡看著床上昏迷著的少年,歎了一聲:“我還真是不懂得吸取教訓,這次……先死的人也許是我……”
“得罪了。”他將少年的衣服脫了下來,上上下下他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除了左手外,身體的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和當年時任的情況十分的相似。渙散的黑眸漸漸聚攏成兩道淩厲的光芒,宛若待獵的野獸,“似乎……騎虎南下呢……”
撕拉!少年猛然揪住落凡的衣襟大翻身,落凡一個晃神被他壓在身下,“嚇我一跳,看不出來瘦瘦的力氣出奇的大呢。”少年臉在他身上蹭了蹭,手越發用力抓緊落凡了。“是睡迷乎了嗎?其實醒著也沒有關係。”身上沉甸甸的,身體的溫熱氣息透過薄薄的衣料滲入皮膚裏,莫名的感覺到了真實的存在。這種感覺並不討厭“隻是……這種姿勢弄得我好像變態……”
周圍都是陌生的氣息,強烈的光線刺得眼皮生疼。少年用手擋在眼睛上,無法適應周圍過於強烈的光線。腦子很疼,暈暈乎乎的還有陌生的氣息令他十分不舒服。這裏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在這裏?
吱呀一聲,門開了。落凡道:“呀,你醒啦。”
少年嚇了一跳,瞪著他:“你、你是誰?這是哪裏……”
“你……,為什麼我會睡在床上……”少年有一雙貓一般烏黑凶猛的恫嚇眼神。
“我說你啊--”落凡慢悠悠的開口,“下麵,全被看光了。”
咦?少年低頭,然後一聲慘呼:“嗚哇--!!!為、為什麼我下麵沒穿!!!?”
落凡慢悠悠道:“衣服髒了,我幫你拿去洗了,不過懶得幫你再穿回去。”
少年吼道:“還給我--!!!”他又道“你……你沒有對我怎麼樣吧!?”那張白晢的臉升起淡淡的紅潮。
“當然沒有。”落凡立馬否定,心說:是你主動抱我的。
“呐,拿去。”他將手中的衣服遞給他。
少年卻似受了驚的小貓猛得向後縮。他大叫道:“你、你別過來!”
“那我把衣服放在這裏。”落凡微揚眉:他在害怕?怕我?八成是人類都怕吧!
“放完馬上走!”少年不放心的警告。
“好啦好啦。”這樣子……真的和野獸沒什麼區別了。
少年抱著衣服,瞄見落凡有回頭的趨勢,立刻紅著臉凶道:“不許偷看--轉到那邊去啦!”
真是一個有趣的孩子。他心想。不自覺的揚起了唇角。
“我和你……本來就認識嗎?”少年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我和你本來就認識嗎?
似曾相識的記憶……
“不--不認識,”落凡靠在門邊,道,“為什麼你要這麼問?”
“不為什麼!”
趁著這個空檔,落凡去廚房問衝了一碗芝麻糊。剛到門口就看到要出來的少年。少年見到他就像野貓見到了生人,渾身的毛都堅了起來。
“你讓開!我要走了!別擋路!”他冷著眉,盛氣淩人。
似曾相識的氣勢……
“你已經要走了啦?”他有些訝然。
“那還用說嗎?為什麼我非得待在陌生人家裏不可啊!?”
連說出來的話似乎都是一樣的……
那光芒太過強烈了,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你不餓嗎?”
“……不……”似乎是為了配和他的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少年老羞成怒,道:“不餓!!!”
真是……意外的相像……
落凡笑了,他端起手中的碗先喝了一口,然後將碗放到了地板上,向後退開。
“這是芝麻糊,你也看到了,裏麵沒有加任何奇怪的東西,可以放心的喝了。”
盯著那黑黑的,卻散發出誘人香氣的東西,少年的眼神有些動搖了。他慢慢的伸出手……
非逃不可!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和所有遵從本能的野生動物一樣他猛得向前衝去,撞開落凡飛一般的衝下樓去。
“啊!”落凡有些錯愕,“被他跑掉了……”
陽光透過窗欞在深色的地板上留下斑駁的光影,坐在椅上端著那半碗芝麻糊,落凡望著窗外許久才想起一件事來。“他穿的那件衫子是我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