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斂盡最後一縷光芒，天色頓時昏暗許多，颯颯秋風拂過，已帶了幾分涼意。
    曇兒半抱著青蘿落在一塊巨石上，巨石背靠石壁，對麵是片平闊的草地，下方卻雲霧縈繞，是個深不測的山穀。
    曇兒朝深淵之中偷瞧了一眼，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好在自己是法力高強的小妖，若是凡人，非嚇個半死不可。
    方才有些慌不擇路，如今不知到了何處，放眼遠眺，忘塵的小竹屋連個影子都沒有。
    “曇兒，這……是什麼……地方？”青蘿劫後餘生，仍止不住渾身打顫，一眼瞥見當前的環境，更是嚇得雙腿發軟，說起話來自然結巴。
    曇兒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啊！”
    青蘿強自鎮定下來，四下察看了一番：“應該還在千丈山上吧。”
    “嗯。”曇兒點頭，“我沒敢飛遠，我想找桂花兒的小竹屋，我們可以在那裏住上幾天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桂花兒是誰？”青蘿一頭霧水，曇兒什麼時候認得這麼一個人？聽名字，好像是青樓裏接客的女子。
    說起桂花兒，曇兒心裏暖暖的，笑眯了眼：“等青蘿姐姐見到他就知道了，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是麼？”青蘿淡淡地應了一聲，又道：“曇兒，我們快離開這裏，這個地方很不妥當，萬一不留神跌下去，可就屍骨無存了。”
    曇兒笑道：“青蘿姐姐忘了我會飛麼，有我在怕什麼。”
    這個理兒青蘿是明白的，卻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仿佛魑魅的巨口，隨時會將她與曇兒吞食進去。
    見青蘿嚇得臉色慘白，曇兒體貼地道：“好了，好了，我帶姐姐到對麵那片草地上去。”
    青蘿連連點頭。
    曇兒便攜了青蘿，提氣一躍，輕輕鬆鬆地跳到對麵的草地上。
    腳才沾地便聽一聲怒喝：“玉羅刹，這回你可跑不了啦！”
    曇兒定睛一看：無求手持大刀，迎麵而來。知樂仍優雅如畫中人，慢步輕踱；忘塵強忍笑意，朝曇兒眨了眨眼。
    “桂花……”
    “嗯，這個季節桂花已開，沒想到玉羅刹除了法力高強外，嗅覺也強人一等，竟能聞到桂花的香味。”忘塵不等曇兒將那聲“桂花兒”喚完，搶先開了口，不動聲色地指了指曇兒身後。
    曇兒並非白癡，被忘塵打斷之後，自然明白此時不是和他敘舊的好時機。至於身後麼，那可是萬丈深淵啊，她想不明白忘塵是何用意。
    “玉羅刹，你我還真是有緣。又相見了。”知樂笑得溫文爾雅，仿佛在向心儀之人親切示好。
    曇兒挑了挑眉，笑咪•咪地道：“是啊，公子，什麼時候再請曇兒吃飯啊，上回曇兒沒吃多少呢！”
    知樂撫扇輕笑：“這時候還惦記著吃……嗬嗬，曇兒真不愧是曇兒。”
    知樂笑聲未絕，忽地話風一轉：“忘塵先生，動手吧，莫留後患。”
    忘塵搶先兩步，擋在知樂身前，借昏沉的暮色做掩護，以唇語提示曇兒：“墮崖裝死，擺脫玉羅刹的身份，隨我回東海。”
    回東海？若是半日前桂花兒這麼提議，曇兒不一定會答應。如今，她與知憂已經絕裂，比起被知憂送回玉虛山，自然是和桂花兒回東海，重拾那段無憂無慮的精靈歲月更好些。
    曇兒輕輕抿唇，不做玉羅刹，她求之不得。
    忘塵見曇兒暗許了他的主張，便手結法印，口中念念辭，驀地，一道金光襲向曇兒。
    曇兒假意躲閃了幾回，便放棄抵擋，被金光擊中，腳下一個踉蹌，跌在地上，順勢往後一滾，便朝深淵之中直墜而下。
    “曇兒……”青蘿一聲驚呼，直撲過來，死死地拉住曇兒的一隻胳膊。
    曇兒的身子已經懸空，下墜的力量拖著青蘿往崖下墮去。
    “青蘿姐姐，放開我。”曇兒翻了個白眼。
    她本打算下墜到一半，沒有人覺察之時，使出妖術來，便可安然落地。先找個地方歇上一歇，方才一場大戰，可是累得她夠嗆的。等桂花兒過來尋她，便隨了桂花兒去，管他東海南海的，隻要不做玉羅刹了便成。誰想青蘿好心辦壞事，拉扯著她不放。
    “曇兒，我不放手，絕不放手……”青蘿的堅持讓曇兒吐血。
    “青蘿姐姐，你知道的，我隻是一隻小妖。”曇兒既感動於青蘿待她的情意，又鬱悶於青蘿壞了她的計謀，百感交集下，不由兩眼含淚：“我隻是一隻小妖啊，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不，你值得的，曇兒，你值得。”說到動情處，青蘿亦是珠淚漣漣，“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你待我如同親姐姐。方才，你又救了我的命，我怎麼能不管你。曇兒，堅持住。我會拉你上來的。”
    曇兒無語望天。
    忘塵沒料到青蘿會上演這麼一出，倒愣住了。
    知樂若有所思地望著懸崖上搖搖欲墜的倆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決斷。
    無求一心要完成康王的重托，猛地揮刀砍向青蘿，既然她要陪著玉羅刹一起死，便成全她好了。無求這一刀，運了十成功力，攔腰斬下。
    眼看青蘿就要被斬成兩截，曇兒手上一用力，將她拉下懸崖，倆人一起直墜而下……
    驀然消失的人影，如同尖刀，在知樂的心尖上突然挑了一下：那個拿了包子不付錢的曇兒；那個巧笑嫣然，臭美地說“我的名字可好聽了”的曇兒；那個傻傻地拿著鴨掌，往他嘴裏塞的曇兒……消失了。
    世上，從此再無玉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