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幾人回到康王府時，午時已過。被曇兒那麼一鬧，幾人在將軍府無心用飯，便吩咐下人擺飯，重又吃了起來。知非與知樂同桌，無求作為在康王府裏有一定地位的門客，另設一小幾，擺了幾樣他愛吃的菜在上頭。無求先謝過康王的賞，這才側身挨著椅邊坐下。
    知非手指輕叩案幾，沉默許久，忽地問道：“無求，依你之見，這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哪個才是真正的玉羅刹。”
    無求見問，沉吟了片刻，方答：“司馬將軍的幹女兒，不像是練武之人；想要行刺大皇子的那名女子，所用的正是玉羅刹的看家本領——拂柳劍，倒比上次更精進了些。屬下不明白的是，她如何能在碎了琵琶骨後，還能重新使劍？請恕屬下無能，實在是推算不出誰真誰假？”
    知非點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有沒有可能玉羅刹原本就是一對孿生子，一個被你毀了功力，另一個卻由始至終不曾受到過傷害。如今，倆人同一場合出現，為的就是亂了我們的陣腳，讓我們摸不清她們的底細。”
    知樂聞言一愣，若玉羅刹真是一對孿生子，一個會武、一個不會，那自己當初遇到的究竟是哪個？
    知樂猶自費心猜測，無求拱手吹捧知非道：“康王聖明，這二人如此相像，極有可能是孿生子。如今，司馬蘭是我們不能動的，她也威脅不到康王；倒是那武藝高強的玉羅刹，我們不得不防。”
    知非點頭表示讚同。
    知樂卻猛然搖頭道：“這個武藝高強的玉羅刹，以我之見，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為何？”知非與無求同時出聲。
    知樂緩緩說起當日追蹤玉羅刹時的見聞，那一日玉羅刹破了摘星門的天羅地網陣，殺得片甲不留，血染沙土，那份凶殘，確實當得起羅刹二字。她，的確是不好惹的！
    知非與無求聽得心驚肉跳，今日玉羅刹露的那手拂柳劍，已所向披靡，可聽知樂的話語，這不及她實力的百分之一。以玉羅刹的年齡，怎麼可能做到，就算她從娘胎裏開始練，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能擠身江湖一流好手，已是奇跡。可她這身功力，已不是好手二字能涵括得了的。除非她——不是人！
    知非與知樂對望一眼。
    知樂低垂了頭，眼睛隻盯著自己的寶貝折扇，沉聲道：“我在子烏鎮聽說了一件怪事，鎮上連續幾月，不斷有年輕女子離奇死去，不管如何防範，請多少鏢師坐鎮，這些女子就是難逃一死。死後全身幹枯，連一滴血都沒能剩下。”
    知非聞言，沒急著開口，先掃了無求一眼。
    無求拱手答道：“如此情形，隻怕是妖邪作怪，專食女子精元。我聽父輩們說，三十年前，也有過類似的事情。後來，專門請來了隱居東海的飄渺道人，才拿下作怪的妖孽，卻是一隻蛤蟆精。鬼怪之事，想來真是有的。”
    知非點了點頭，這才問知樂：“子烏鎮上如今太平麼？不行的話，悄悄請了僧道去瞧瞧。雖然朝廷一直避諱鬼怪之說，事關百姓安樂，倒可破個例。”
    知樂搖了搖頭：“不必了，現今小鎮已恢複了正常。奇怪的是，是在玉羅刹出沒小鎮之後才正常的。據我的人回報，玉羅刹曾與人大戰一場，她與銀麵公子皆在此戰中受了傷。與她相戰的對手，不曾留下絲毫痕跡，這有些說不過去。如果，她傷的是妖，不是人，倒好理解了。”
    知非猛然離座：“若她能勝過妖孽，她就絕對不是什麼普通凡人，難道玉羅刹也是……”
    知非咽下後麵的論斷，沉吟起來。
    “不能吧！”知樂歎了口氣，這話他自己都不信，玉羅刹的強大，超出了正常範圍。那不正常的，不是妖就是怪，還有什麼可說的。據自己掌握的消息，知憂與玉羅刹絕對是有關聯的，說不定這真假玉羅刹就是他放出的煙霧彈，企圖混淆視聽。如果真是這樣，他還要不要命了？一個曇花宮還好說，王侯貴臣，誰不私下養幾個高手，就算在江湖上鬧出了些動靜，知憂一句不知情就可以推個一幹二淨，頂多被父皇斥責兩句，不會拿他怎麼樣。可要是玉羅刹是妖孽之說被坐實了，他聯合妖孽，那不是明擺著要為禍人間麼？就算父皇對他心存愧疚，為了這江山社稷，卻是不能輕饒他的。
    知樂能想到的，知非自然也想到了，笑意在他眸中蕩漾開來，如同一汪春水，被突來的落葉打破了素日裏的平靜。
    “無求，這事，你好好查查。”知非開了口。
    “是！”無求恭敬地起身答應，複又坐下，那一盤紅燒肘子甚合他的口味，在這王府之中，他還是少說話，多吃東西。皇家的事，沒有他開口的餘地，他隻要聽從主子的布局，將事情辦好就成。
    知非麵上不動聲色，心裏早盤算開來：應該在玉羅刹身上多下些功夫，明兒個就丟些傳言出去，先把妖孽的稱號死死地扣在她頭上。再將她與知憂的關係公布與眾，到時候，父皇就是有心保他，也得思量、思量。看來，還得讓無求去探探那個飄渺道人的行蹤才成，或許隻有他才能降得住玉羅刹。此事若成，知憂安王的稱號肯定不保，我倒要看看他貶為庶民後，還怎麼和我鬥。朝中的事，也得加緊了，這太子之位，能早日到手總是好的。
    知樂心中也不平靜，曇兒、玉羅刹、玉羅刹、曇兒……她們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聯，如同一團迷霧，怎麼也看不清楚。若曇兒果真是玉羅刹，她果真做了那麼多天理難容的事兒，這樣的妖孽是萬萬不能留的。
    知樂十分理智地做出了決定，心底卻莫名地惆悵起來，到底惆悵些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