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身影衝天而起，在梨樹枝頭稍一借力，半空中翻了幾翻，裙裾飄飛，像一團無限放大的柳絮，悠然落地。
    知憂在一旁看得暗自心驚：這小妖靈性過人，稍一指點便能舉一反三，不過短短三天的時間，輕功上的造詣已勝過常人苦練十年。假以時日，江湖上必定無人能勝她。到那時，我是否還能掌控得了她呢？
    曇兒落在知憂身前，晶亮的眸子滿含笑意：“公子師傅，曇兒學得怎麼樣？”
    知憂回以一笑：“極好！曇兒是最聰明的。我再教曇兒一套劍法，仔細看好。”
    話音方落，知憂向後一縱，連退數十步，長劍在握，舞了起來。他舞得極慢，一招一式，如何演變、如何銜接，皆交待得清清楚楚。一套劍法演示下來，竟用了大半個時辰。
    曇兒兩眼放光，拍手讚道：“好看，真好看！”
    仿佛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漆黑一片是知憂此時內心最真實的寫照。玉羅刹最為看家的本領，殺人無數的拂柳劍法，看在這小妖眼裏，竟如同舞伎的謀生術一般，也實在是太小瞧了。
    知憂眼中隱有不悅之色，曇兒自是看不出來，笑著從他手中接過長劍：“我來試試。”
    說罷，徑自揮劍起舞，竟分毫不錯。
    若非親眼所見，打死知憂都不信，竟有人能夠過目不忘，將玉蘿練了三年方精，他練了大半年才熟的劍法，僅看了半個時辰便舞得一絲不錯。這樣的人，若有朝一日，成為對手，將會多麼的可怕！
    悄然退至樹下，摘下兩片葉子，握在手中許久，驀地下了決心，一提真氣，樹葉直襲曇兒命門。與其留下隱患，不如及早除之。這向來是知憂信奉不疑的處事之道。
    曇兒身子輕擺，避了開去，反手一劍，輕悠悠地將兩片葉子托在刃尖上。
    知憂頓時愣住，曇兒怎麼可能做到？她不過才學了三天時間的內功心法，卻擋住自己苦練了十多年之後的全力一擊。這絕非人力所及，難道是她潛伏在體內的妖力作怪？若這小妖果真妖性暴發，自己的降妖術未必能降得住她。刹那間，知憂臉色煞白。他絕對相信，此時曇兒若有殺他之心，定不會失手。
    曇兒卻收了劍，笑盈盈地撲到知憂懷中：“公子師傅，我是不是很厲害，你試出來了吧？”
    知憂頓時哭笑不得，自己明明是起了殺心，這小妖卻以為是和她鬧著玩。也好，這麼單純的她，應該逃不脫自己的掌控，若善加利用的話，說不定將來還能替自己除去最大的障礙。
    曇兒將頭伏在知憂懷中，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方才，她明明感受到公子身上的殺氣，那兩片輕巧的葉子，是取她性命用的。那一刻，體內突然有一股力量操控著她，輕而易舉地破了公子的殺氣。那力量，分明是突如其來的，卻好像已伴隨了她生生世世，使用起來那麼的得心應手。
    曇兒垂首閉目，心緒如麻：我真的是玉蘿麼？真的是受傷失憶了麼？公子對我的態度好生奇怪，看似溫柔卻疏遠得很，想要殺我，又猶豫不決。他心裏藏著秘密呢，而且和我有關……
    曇兒十分糾結，她想揭開知憂笑意盈盈的麵具，將真相探查清楚；卻害怕那真相會傷了自己。沒有記憶，是她最大的憾事，對過往一無所知，對自己的來曆一無所知，對身旁的人是敵是友一無所知。她隻得斂了所有的思緒，以孩子氣的言行，消除他人的防範，再從蛛絲馬跡裏尋求真相。
    她隻是無知，並不是白癡。
    知憂今日突起的殺意，讓曇兒離真相近了一些，似乎隻要再給她一點點線索，她就能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卻突然間萌生了退意，不想去看所謂的真相。反而隱隱覺得失落，謫仙般的公子，突然墜入迷霧之中，是佛是魔，難以分辨，這叫人心中，很不好受呢！
    曇兒長時間的沉默，令知憂起疑，不確定地喚了聲：“曇兒？”
    曇兒忙抬眼望著知憂，燦然一笑：“公子師傅，我在！”
    知憂俯首相望，驀地發現，自己與曇兒的姿勢，親昵得過份，倆人唇角相對，似乎正等待進一步的親密接觸。饒是知憂見慣了脂粉紅妝，也曾在女人堆裏打過滾，他還是不由地臉上一陣發燙。緊接著，便輕皺了眉頭，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不就是一隻小妖麼，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惑動了自己的心神？
    曇兒卻毫不尷尬，反覺得知憂此時的神情可愛的緊，他身上溫暖的氣息也讓人無比留戀，巴不得就此相依一生一世。此念一起，芳心忽動，“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像要破腔而出。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在胸前按了一按，強壓下怦怦亂跳的妖心，長長地吸了口氣，讓自己不至於窒息過去。在很久、很久之後，她才學會人類的一個形容詞——心如鹿撞，說的就是她此時的情形。那會兒才明白，不管是人是妖，都免不了有情竇初開的時候。
    知憂將曇兒稍稍推開一些，眼中重又一片清明，淡然讚道：“曇兒悟性極佳，這樣下去，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用不了多久，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了。到時候，曇兒可要對我手下留情啊！”
    曇兒莞爾，嘴角調皮地上翹：“公子師傅，你放心，不論將來如何，我都會記得你對曇兒的好，不會傷你的。”
    知憂喟然一聲長歎，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起了別的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