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看他手就要伸過來我一把擋開，把韓暮修拉到身後，對麵的巫族眼底泛起微微的血色，正集結著準備變成五芒星形狀：“族長吩咐過，無論無何，把少主活著帶回來，意思就是，重傷也無所謂。”
    我一怔，連忙轉身看韓暮修，他卻對他說的一點反應也沒有，看著我的臉沒什麼表情，甚至不去直視那個巫族。
    太……過分了。
    無論如何，韓暮修是那個族長的外孫啊！為什麼他可以麵不改色下這種命令？！難道對他來說，韓暮修連家人都不是，隻是用來繼承族長之位的工具麼？！
    我止不住心裏湧上來的一股怒氣，掏出絲線冷冷看著對麵處在興奮狀態的巫族：“遠曲之聲。”
    手中的絲線一瞬間像有了生命一般像他湧去，將綁住他時，他利落躲開，這時隱藏著的如驟雨般的細小針線準確地往他躲出的方位狂風般席卷而去，他先是一驚，立刻閃身站到安全的地方。
    “我是低估了閣下的智商。”他冷哼一聲，“但是也沒有高估過，你應該忘了，巫族的瞬間移動並不是你這種半吊子能比得上的。”
    “夠了。”剛想反駁韓暮修卻拉住了我的手，“打不過就別逞強了。”
    “可是……”“真的夠了！”他低低喝住我，再看向我時眼神清亮到不可思議，略帶藍色的金在昏暗的環境中閃著一種奇怪的光芒，我看不懂，卻因為這光芒心髒快速跳動起來。
    “少主。”那個巫族在他身後輕喚，韓暮修不耐煩地打斷他，“我不會和你走的，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會回去。”
    我僵住。
    “你說什麼？”我渾身輕顫，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你不是說要離開去意大利嗎？你不是說師傅的結界不安全所以寧願躲躲藏藏嗎？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突然就別開目光，“對不起。”
    難道說，離開結界，回到他家附近，都是他的想法。他原本就準備回“幻之境”嗎？！
    “搞半天，你還是做了這個選擇嗎？”我喃喃，原來他心裏是這樣想的，韓暮修的心裏，一直都準備自己解決了這件事，所以，無論師傅和我準備怎麼做，原本都影響不了他嗎？
    “對不起。”他突然就露出一個微笑，明明真實恍惚卻變得要消散了一樣，揉揉我的頭發他垂下頭，“一直以來讓你麻煩了，一直追著我讓我講那句話一定讓你很煩惱吧？現在，我就讓你自由好了。”
    停了兩秒，他開口：“我愛你。”
    他話的尾音還沒消失，我的小指處傳來奇怪的熱量，抬起手，看見紅線漸漸顯現，發出了粉色的光芒，然後，漸漸消失在手指上，不留任何痕跡。
    我呆呆看向韓暮修，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仿佛想將我看清，然後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雖然淡但釋然的笑容，然後揚起了他的手做了個手刀的動作，我還沒反應過來，後脖一痛眼前開始變黑。
    失去意識前，我隻感覺嘴唇上似乎飄過了一片羽毛，柔軟但悲傷。
    搞什麼啊，明明做完了師傅交代的所有事，為什麼我還是那麼難過，心都快撕裂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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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來的時候，對上的是離冶擔心的臉，看我醒來鬆了口氣，連忙把我扶了起來：“沒事吧？有沒有哪裏難受？”
    “……”我直直看著旁邊桌子上放著的一小瓶薔薇花，離冶坐在我旁邊看了看我的臉色，“唔，還好，像個正常人。”
    “我怎麼回來的？”半響後我開口。
    “哦，那天艾什還是跟在你們身後出去了，你是被他拖回來的，還說什麼你真窩囊真沒事找事之類的，你可能因為前段時間沒好好睡過覺，直接昏倒了三天。”
    我沉默，離冶見狀有些疑惑：“怎麼了？不是做到了嗎？為什麼還那麼不高興的樣子？”
    搖搖頭我從床上爬起來，不顧脖子上的疼痛伸手拿過旁邊的校服：“我去趟學校。”
    一個人慢慢走進了聖。卡瑟琳的校門，經過A班門口時，那靠窗的位置上沒有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慌忙回了頭，努力把眼淚逼回眼眶，抬腳往自己班級走，路過花壇時，迎麵而來一個身影。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阿瑪尼襯衫，身形挺拔，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壓，滿臉冷漠，有著我熟悉的臉龐。黑色頭發有幾縷垂在額頭，蔚藍的眼裏一臉深沉悠遠，看見我時略微停了下，然後像是我不存在般平靜將目光移開，目視前方，最後，和我擦身而過。
    握緊雙拳我步伐艱難地往前走，等確定他消失在小路盡頭時，我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沿著牆角慢慢蹲下，手埋進手臂裏，眼淚洶湧而出。
    韓暮修的世界，最終還是不會再有我了。
    在玖鏡釋出現告訴我那個故事後不久，師傅暗示過我可以利用自己的專長做個韓暮修的人偶，考慮了三天後我還是答應了。
    師傅將他弄暈帶回“薔薇花園”的地下室，我沒日沒夜地做著那個代替韓暮修被帶走的人偶，每一寸每一個細節都還原他的樣子，師傅為了不被識破，特意加入了傀石的碎片，它能騙過巫族的人並給予韓暮修的人偶金色眼睛和一般巫族的力量，然後設定在被帶回不久後他的人偶能自行變得虛弱，然後“死亡”。
    為了真實，師傅還將韓暮修的記憶剪下來轉移到人偶的身上。
    是的，將記憶剪下來。
    所以，真正的韓暮修，從一個多月前遇見我那天開始的記憶已經完全轉移到了人偶身上。
    原本師傅讓我在爭奪韓暮修人偶的事情上稍微意思一下，隻要不讓那個人起疑心就好了。可是，看著與韓暮修一模一樣的人偶，我還是忍不住他被帶走的恐懼，可是我千算萬算，忘記了韓暮修或許從知道真相開始就決定不拖累任何人一個人去承擔這件事，和那個人一起走。
    所以人偶忠實呈現了他的想法，最後的時候將我打暈，和那人回到了“幻之境”。
    不過，無論如何，韓暮修的生活與我無關了。
    我指尖的紅線已經消失，他腦海中關於我的記憶被帶走後會隨著人偶的消亡而終結，我們之間除了我殘留的記憶，其他什麼都不剩了。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卻還這麼難過。
    哽咽著用袖子擦擦臉，盯著上麵濕掉的一大塊我再次淚流滿麵。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師傅又為我接了三個人偶的委托來鍛煉我，如果把眼淚混進薔薇花瓣裏，做出來的那些人偶性格會很悲觀的！
    “小夢瞳，這樣真的好嗎？”不知不覺師傅蹲在了我的身邊，我連忙擦掉眼淚抬頭望天：“什麼意思？”
    “艾什的意思就是說，你幹嘛那麼死腦筋啊，雖然說你很倒黴不久前剛發現自己喜歡他就被半路殺出的巫族破壞，但你有必要哭啊？從來不哭的人突然這樣大哭我會很害怕的。”離冶蹲到我身邊拍拍我的頭，“如果這麼難過，那重來一次好了。”
    我搖頭：“算了，已經夠了。”
    對上他們不解的目光我站起身，抹掉臉上的淚痕，指指胸口：“因為，或許再來一次我會更難過，事情會更糟。無論如何，我的心裏。”
    再指指太陽穴：“還有腦海裏，會好好記得這些事。追著他跑厚臉皮讓他講那些話，因為他被笑話被欺負，他對我說過的話，雖然是人偶但以他的記憶和臉對我笑的樣子，我都會記得。”
    如果沒有得到，沒有需要守護的東西，我不會害怕，而現在的韓暮修不會再有危險，所以我也不害怕了。
    夠了，真的夠了。
    現在，也是時候離開他的世界了。
    他是半個人類，而我，早在九年前就已經舍棄了人類的姓名與過去，以接受師傅的儀式為全新的起|點，獲得比人類多一倍的生命和可望不可及的能力，成為了製造偽人類的人偶師，本來，他的世界就不該有我的存在。
    而不經意間的一點交集，也在我的同意下被師傅剪斷了。
    即使再來一次，或許我還是會這樣選擇吧？
    深吸一口氣我站起身，八年來頭一次以平靜的心態看著艾什：“師傅，我申請轉回宿夜。”
    那一瞬間風吹過，空氣中隱約飄來薔薇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