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萌萌，今年才5歲。幸運的是她被壓在橫梁下時還有一點空隙，所以除了饑餓和脫水外，基本沒有受傷。被抱出來以後，啃完了一個饅頭，喝光了一壺水，倒頭就安心的睡了。
    “主子，問遍了這兒所有的村民，都說不是這個小孩子的親人，恐怕她的父母已經不在了。”玄智湊到尚範耳邊回報打聽到的結果，眼角小心的瞄著仍躲在尚範懷中的女人，嘴角邊的弧度怎樣都忍不住，想必這一次是真的嚇到了，“這位就是這個村的村長。”
    “真是多謝幾位貴人的幫忙，老朽代全村的人謝謝你們了。”站在玄智身邊的老人上前一步，對著尚範和懷恩感激涕零，就差對著他們跪了下來。
    “大爺，發生了那麼大的事，為什麼官府沒來人？”懷恩抬起頭，手還按在胸口，神情倒是平複了許多，也有心思想起之前一直環繞在心中的疑問。
    “這位夫人怕是不常出家門吧，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官府通常都是要等危險過去才會來啊，眼下這裏一天不知道要震幾回，不可能會有人來的。”老人身上的衣服早已分不清原先的顏色，破舊的幾乎衣不蔽體，布滿皺紋的臉上還有一些汙跡，長時間缺水的影響下嘴唇已幹裂。
    “依我看不是官府不想來，而是進不來。”尚範拍拍懷恩的背，強壓下她的怒氣，被別人這麼說自己手下的人，生氣也是難免的，可眼下他們的身份還不能讓人知道，手指了指進來的道路，冷靜的解釋著，“這裏出去通往官道的路被毀了，官兵沒辦法把工具和糧食運進來。”
    “那你們怎麼進來的？你們能進為什麼官府不能進？”站在被困者的角度來看問題，老人不認為自己的話是錯的。人在遭受危難時就會變得很偏激，總覺得自己是需要被求助的一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應當應分的。
    “老人家，我們四個是走進來的。我們可以走進來，不表示那些官兵能進來。他們需要帶著食物和其他物品，這些東西要運進來，路必須要通。所以在這之前，你們隻能靠自己。”玄智很客觀的指出問題所在，其實對他們四個人而言，進來也隻能是看看情況，沒有食物、沒有藥品，什麼也做不了。
    “唉，我們又怎麼會不明白官府的難處，剛剛也隻是這麼一說，發發牢騷。天災的事情，誰都無法阻止，隻希望他們可以快點進來。”聽了尚範和玄智的話，老人也慢慢的平靜下來，承認他們說的話是有道理的。
    “官府進不來，你們也可以走出去啊。這裏已經成廢墟了，再留下也沒有用。”四下轉頭看著這個村莊，已經完全看不出早先的樣貌了。空地上三三兩兩坐著婦女孩童，老人們則被安排坐在了一棵未倒的大樹下，想起他們帶來的東西，馬上吩咐玄智拿出來，“我們隻能帶這些進來，給他們分著吃吧，吃完才有力氣。”
    老人雙手顫抖的接過玄智手裏的食物，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激動，眼裏含著淚水，在他眼裏他們幾個已與天上的神明差不多了。隨便叫來一個大漢，將食物轉手給他，自己隻拿了一個饅頭，迫不急待的咬了一口後，才繼續說道：“可以走的都已經走了。留下的這些人，要不就是有親人生死未卜，要不就是老弱婦孺，想走出去難啊。”
    “離這裏最近的官府是哪裏？”尚範開口詢問老人，心裏有了計較。事情沒那麼簡單，自己和懷恩是從金國趕到這裏，路上前前後後花了六、七日的功夫，這還沒算上懷恩接到消息時就已經晚了。如今，距離災難發生已過了半月有餘，官府沒有進來的確說不過去。
    “離這兒二百多裏就是了，此地隸屬沛川管，沛川的縣令應該是上個月新到任的。”至所以對沛川那麼了解，倒不是因為懷恩真的有心記住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員，實在是這沛川的縣令升遷令是她自己批的，當時還跟她範哥哥抱怨過說那麼小的事都要呈到她那裏。
    “天色也不早了，如果主子和夫人想要去沛川，那我們必須即刻啟程。”聽著他們幾個的對話，玄絕猜想皇上和皇後應該是想要親自跑一趟縣府了，可這道路的毀壞不是一點點，就是現在走也不一定來得及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沛川了。
    轉頭看了眼猶自躺在身邊睡覺的萌萌，懷恩心裏起了些猶豫。不帶吧，這個小孩子已經沒有親人了，一個人她也沒有辦法生活下去；帶吧，他們這一路都是在趕路，帶著她諸多不便。拿不定主意，隻能用眼神征詢尚範。
    “你想要我帶走這個孩子。”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尚範很容易就明白懷恩心裏的想法。愛憐的揉著她散落的發，之前不久他差點就失去了這個人，直到現在仍是心有餘悸。
    “可不可以？”拉過他的衣襟小心的回問他。對於懷恩來說，尚範的意思才是她的決定，不敢違背不是怕他，隻是從小養成的習慣，長久以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決定往往也是正確的。
    “如果她肯跟你走，那就帶上她。”對於孩子，尚範一向沒有太多的愛心，即使是對於自己唯一的兒子，也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在他的心裏，除了天下或許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小女人可以讓他操心的了。
    “萌萌要跟姐姐一起走。”小女孩應該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懷恩看著她的時候已經睜了眼睛，糯糯的聲音裏有著孩童不多見的堅定，經曆過災難的孩子與一般的同齡人相比成熟太多了，知道什麼對自己來說是最好的。
    最後，四個大人帶著一個小孩離開了已經隻是廢墟的村莊，帶著災民的謝意上了路。一路上馬兒飛奔，顛簸的道路連成人都有些受不了，而萌萌卻一聲不吭，老老實實的與玄智同坐一騎，實在受不了的時候，也隻是轉頭將自己藏進身後玄智的胸前。一番舉動直落進尚範的眼裏，難得的露出滿意的神情，這麼小就吃得起苦，好好栽培長大後絕對不輸懷恩現在，也許養在身邊也不錯。
    緊趕慢趕終於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了沛川，此時天已經黑了，街道兩旁小販的身影仍是可以見到。雖不能與大城市中的繁榮景象相提，可與白日見到的受災村莊比起來，不知要好上多少。如若不是多了許多沿街乞討的人，這裏根本感受不到地震後的影響。
    走進一家看起來頗有些架勢的客棧，向掌櫃要了兩間上房，收拾妥當後四大一小回到樓下，飯菜也正好上桌。正值晚飯時間，大堂裏坐著的人很多，尚範他們幾個出現後就一直受到許多人的注目，更有人在他們身後指指點點。
    其實也不能怪那些人大驚小怪，任誰見到四個衣著齊整的大人帶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出現，都會忍不住多看上兩眼。向來冷淡的尚範自是不會去在意，天生的尊貴顯露無疑；坐在他身邊的懷恩眼裏透著清傲，不自覺中散發著疏離感；玄智與玄絕一臉正色，他們的眼裏隻會注意尚範和懷恩，其他人如何無需去關注。
    反倒是幼小的萌萌不能適應這樣的場景，旁人時不時看向自己的視線令有些敏感的她如坐針氈，一雙靈動的眼睛添了懼意，顯得有些無措。一雙筷子拿在手裏卻不去夾菜，低下頭不敢看任何人，隻顧扒著放在自己麵前的白飯。
    “萌萌，別隻吃飯，也吃點這菜。”發現了萌萌的不對勁，懷恩主動夾了雞塊送到她的碗中，柔聲提醒，看了看她那身已不能稱為衣服的布，帶著歉意說：“是姐姐的疏忽，吃完飯我們就去買些衣服。”
    萌萌抬起頭滿臉驚訝的看著懷恩，在經過了地震、父母不知所蹤後，再聽到有人這麼跟自己說話時，一直壓抑在心裏的恐懼和感激一起湧了上來，終於釋放的哭了出來。說沒有害怕是不可能的，這些人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但憑著他們是把她從地底下救出來的人，她才大著膽子跟他們一起離開那地方。一路上她都心驚膽戰的，怕被他們扔掉，原先想跟著他們隻要有口飯吃就好，沒想到他們會給自己夾菜，還要給她買衣服。
    這一哭更是引來了別人的注意，一時間懷恩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停止萌萌的眼淚，哄孩子她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別人怎麼看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看自己。”斷斷續續的抽泣下，傳來尚範淡淡的聲音，沒有像往常那般對別人的眼淚視而不見或者直接揮袖離開，說出這句話獨見他對這個小女孩的態度。
    聽著他的話，三雙眼睛齊齊的向他看去，窘迫之下從容起身，率先離開飯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