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六早上歐陽沁和韓笙約好，在樓下等他一起去藍海桑公寓接貓貓。他說帶回去給院長奶奶做伴，她老人家一直單身，將院裏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海桑更是像她的親孫子一樣。
    “喂，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倪歡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著，那個食指上轉著鑰匙圈，邁著瀟灑的步子，笑著往這邊走來的韓笙。她肩膀撞了撞旁邊靠著樟樹垂著腦袋用白板鞋的鞋尖在泥地上畫圈圈的歐陽沁。這丫頭，男朋友來了怎麼也不激動一下，而且還是這麼養眼的帥哥。居然敢穿誇張的紫色襯衣搭白色休閑褲，本來容易顯得庸俗的紫色在他身上卻散發出高貴氣質來。
    歐陽沁抬了下頭看款款而來的紫色男人，心想這男人是有夠張揚的，還牧師？不是應該穿非黑即白的衣服的嗎？不禁揚了揚嘴角嗤笑。叫他一起去接貓貓而已，又不是去叫他去招蜂引蝶，勾引良家婦女或名媛淑女。哎，真不知他信的是哪一國的上帝。
    “怎麼看都不像是啊，你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讓他非得做你男朋友的？霸王硬上弓？你是不是把他吃了？”歐陽沁沒理倪歡，倪歡還不肯作罷，扶著下巴，搖著頭繼續做沉思狀，惹得歐陽沁拍了下她的腦袋說：“上你個頭啦。盡想些亂七八糟的齷齪事。”
    “說什麼啊？這麼漂亮的美女，沁你不給我介紹一下？”韓笙在她倆麵前站定就將懶懶地靠在樹幹上的歐陽沁拉了過來，拿下巴指了指倪歡要歐陽沁介紹。其實不用介紹，他也猜到是她現在唯一的舍友倪歡了。她們宿舍隻有她們倆是行政管理同一屆的，而其他都是師姐，這學期早走光了。而且，他多多少少聽歐陽沁提過她的這位美女舍友。確實挺漂亮的，烏黑發亮的大波浪頭發，身材高挑不失豐滿，麵容桃花，還有一雙大膽地盯著他瞧的杏眼。
    “嗯，她是倪歡。這是韓笙，笙簫的笙。”
    “哦，她是我的舍友，他是我大哥，呃，男朋友。”歐陽沁本來粗粗地介紹完就想說去藍海桑那的，見這倆人明顯不滿的表情，被兩雙眼這麼近距離地瞪著瞧確實感覺很不妙，不得不又抓著頭指了指兩人再介紹幾句。
    “那，走吧。倪歡你帶好路哦。”韓笙順手搭在歐陽沁的腰上攬著她走，也不理會她快要擰成團的眉毛。不管怎麼樣，男女朋友就得有男女朋友的樣子，他也算盡責吧！
    “很近的，就在學校後門。”倪歡走在膩歪的兩人前，歐陽沁盡看她扭走著的細腰肢了。
    “就在這了。”在學校後門繞了好幾個巷子，都是舊城區留下來的灰蒙蒙的低矮的房子，終於到了一扇綠色鐵門口，倪歡停住了腳步，回頭對歐陽沁和韓笙說。能讓這位大小姐穿著這一身幹淨時髦的衣裳繞來這環境看起來亂糟糟的地方，那藍海桑也真是夠了不起的了。
    歐陽沁看著這扇有些年代的鏽跡斑斑的綠色鐵門和旁邊同樣斑駁脫皮的像老嫗的臉一樣蒼黃著臉的牆麵，真的是不明白，藍海桑為什麼好好的學校公寓不住，卻跑來這裏。他們學校的公寓住宿費是不管住不住都得交的，要說他窮的話卻還在外麵租房子實在說不過去。而要租房子，卻租在這裏，還真讓人搞不懂這男人到底都想些什麼了。而看這倪歡熟門熟路的樣子顯然來過不止一次了。
    “大叔，開一下門，我們找二樓的藍先生的。”倪歡敲了敲門往鐵門開著的小窗喊。事實上，樓上隻有藍海桑一個人而已，這三層的舊樓根本沒有人住。
    “來了。”隨著粗獷又很不耐煩的，似乎還有些醉意的男聲，門拉開了，門底擦著地麵發出沉重的聲音，聽起來也是給人被打擾的不耐煩的感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抓著酒瓶子，歪戴著破舊的綠色軍帽，卻穿著泛黃的白色藍領海軍上衣和陸軍迷彩褲的，50歲左右的男人，搖搖晃晃地扶著門，抓著酒瓶子的手煩躁地向裏邊揮了揮，讓他們趕緊進去。
    “快，快。謝謝大叔了。”倪歡謝著他，也趕緊向門外有些木訥的歐陽沁和韓笙招手。
    “他怎麼租在這啊？環境很糟啊。”樓梯的扶手布滿了灰塵，這樓梯的灰色水泥澆成的，本該有棱有角的階梯現在也東邊缺角，西邊缺塊的。抬頭，在轉角處的天花板上，歐陽沁還看到了密密的蜘蛛網。這真的是住人的？
    “誰跟你說他是租這的？這是他奶奶以前住的地方，他隻是常回來這裏看看罷了。他住在城外。”倪歡說。她知道藍海桑最親近的人是過世的奶奶。當他帶她來這裏的時候也驚訝，外麵一看也像是荒了好久的地方。但是，聽了他說這是他最敬愛的奶奶曾經的住處，頓然感覺溫馨了起來。她是真的很高興，他能將這麼溫暖的一麵在自己麵前表露。尤其是看到那屋裏麵雖然家具老式年歲久遠，牆也不再平滑光潔，但是這被整理打掃得幹淨清爽的樣子，顯然是被人經常花心思的，就更覺得這個男人是個很重感情，且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女人也許容易被一個男人出眾的相貌和氣質所迷惑一時，卻總是在一些細節上被感動而真正地暗許芳心。倪歡也不例外。
    “是這樣啊。”歐陽沁也沒想到藍海桑是個有這麼細膩感情的人，之前還覺得這個男人有些玩世不恭，因為實在是不喜歡他大喇喇審視玩味的眼神。不過現在卻隱隱覺得這也應該是個固執得有些可怕的人。重感情的人都執著，像他這樣執著地在這裏保留他奶奶住過的房子，說浪漫點是喜歡緬懷過去，事實上卻是沉浸在過去不能自拔。而那牆上糾結的蜘蛛網，難道不就像是那個讓人看不太透的男人的，百網交織、曲徑通幽的心府？不過，她自己何嚐又不是？否則怎麼會跟著倪歡來要那隻像巧兒的貓貓？人和那些作繭自縛的生物沒什麼兩樣。甚至很多時候，人都是清醒著看自己做些傻乎乎的事，兜著奇怪的圈子轉，累得汗流浹背身心俱倦卻總是停不下來。人活著的可悲和詭異之處莫不在此。
    “小心。”後頭的韓笙見歐陽沁走得不太專心，遲疑向上的腳差點就要滑下，及時用手托著了她的腰，心裏閃過心疼卻冷聲責備：“幹什麼呢，上樓梯還走神，這樓本來就不好走了，又陡又窄的。”真是個讓人不放心的女孩啊！
    “嗬。謝謝啊。”歐陽沁站穩繼續上，抬頭發現已經走到最後一格了，倪歡已經站在往右轉的房門前敲門了。
    “來了？他們呢。哦，到了。”藍海桑拉開門出來扭過頭才看到樓梯口並排站著的歐陽沁和韓笙，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韓笙便招呼他們進來。
    他們進去便看到了跟外麵一片灰沉沉完全不同感覺的，被收拾得很有人情味的屋子：廳裏兩把小木凳和一台上麵躺著一把有些散亂的蒲扇的方桌，左邊的兩個房門前垂著竹簾，簾子上麵描著顏色已經不再鮮豔，讓人感覺斂著滄桑的紅牡丹。頭頂上晃著一隻算是最現代化的燈泡，光很亮，讓這坐落在偏陰地方的屋子不至於感覺晦暗。
    “來，和大家打個招呼。”藍海桑從左邊的一個房間撩開簾子抱著那隻小貓咪出來。比照片上肥了不少，像個高貴的妃子半眯著眼看著歐陽沁他們。
    “你把它照顧得挺好的嘛!”歐陽沁上前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皮毛感覺還算柔順滑膩，它還往上頂了頂歐陽沁的手掌表示親昵，讓歐陽沁手一頓。這隻貓比起巧兒可是乖巧多了，在照片上露出的相似的戒備眼神，恐怕隻是對不熟識的照相機而已。想當年，虛弱快要斷氣的巧兒被她和房征葉抱回來剛吃飽飯有力氣就對他們聳起了毛，脖子和尾巴上的毛尤其明顯。她和房征葉可是花了好些時間才和它變成親密的朋友的。藍海桑抱著的貓終究不是巧兒。其實貓也有很多不同個性的。別人都說她像貓，到底說她像哪隻貓呢？巧兒還是這隻溫順乖巧的在藍海桑懷裏的貓？
    “這位是？”藍海桑這時才問歐陽沁她後麵站著的韓笙。
    “他就是沁的男朋友韓笙，笙簫的笙。”歐陽沁正要開口就被倪歡搶答。
    “幸會，我是…”藍海桑瞳孔微縮，然後低頭用手爬著貓頸上的毛發開口。話還沒說完又被倪歡搶了過去“我的男朋友，藍海桑。”
    歐陽沁和韓笙聽這愛搶答的丫頭說完忍不住都笑噴。藍海桑低著頭微微一笑，意味不明，然後將貓交到歐陽沁手裏說：“帶它走吧。我就不送你們了。”
    “好，謝謝啊。”歐陽沁小心地抱好貓咪，並感謝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感謝。她不自覺開始自責，也許之前給自己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覺確實是錯的，他人還不壞吧。其實歐陽沁是個很容易對人的評價搖擺的人，處於自我保護，她敏感，但是卻總是不自信自己的感覺。常常在對人在心裏打了負分後又忍不住埋怨自己不該對人的動機妄加揣測，心想興許人家不是這樣的呢。
    “倪歡，你也回去吧。”見歐陽沁和韓笙都已經走遠了，藍海桑來到門邊一副送客的樣子。
    “我，好吧！”本想留下來的倪歡，見剛剛臉上還有些笑意的藍海桑突然冷淡下來覺得不對勁，又不敢多問，黯然離去。他的心裏有一道牆，她早就撞過無數次了，也許早該頭破血流，卻不知道是什麼讓她還保留著那股視死如歸的勁頭，自欺欺人地將他偶爾的溫柔當成是對自己的鍾情。
    男朋友？他還沒出手，這丫頭就找了男朋友。有趣！為了哥哥，他藍海桑可不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