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滄海龍吟 死生契約 第一闕、跨越不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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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矗立在浮雲繚繞之處,似乎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他就如一位遲暮的老人,帶著一些疲倦,帶著經曆過世事的睿智,俯瞰著這紅塵滾滾中的愛恨。
河,蜿蜒在青鬆碧濤之間,似乎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紛擾,他就如一位淡然的智者,帶著寧靜平和的心境,帶著處變不驚的溫和,遺世而獨立的衝刷著一切曾經真切發生過的往事。
山,河,組成了世間天地,也化為千萬裏不變,看不到盡頭的不歸路。
山,是昆侖山,河,名喚嚐淚……
昆侖之淵的淚湖,自那表麵上的冰層被融化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湖水就蜿蜒流淌,最終和昆侖山上一條即將幹涸的小河相會,從此,這條河有了名字,嚐淚……
“夢如瑤姝,弦如璃珠,蒼茫一忽……愁觸嵐幼,寞鎖茶鏽,噓歎孤風滿袖……風月篌箜,竹書籬鶲,撫琴聲聲破明空……哀如寂清,殤如寒鏡,酒如……重霄泠……”在嚐淚河邊,悠揚的歌聲響起,鳥兒盤旋,空寂的山穀中洋溢著淡淡的清冷。
那歌曲伴著古琴聲,雖然透著靈氣,卻讓人心裏一陣陣的發酸,不是因為悲涼,隻是因為,冷漠……
撫琴的女子靜靜坐著,那唱詞似乎已經融入她的靈魂。
“如果人生已交錯,歲月亦如夢。你曾說的我都記得,卻再難觸碰。輪回此生離離合合,千年前失落的生死契闊。點點飛花落成墨,分不清繽紛抑或單調的顏色,愁緒難了,花開花敗終成寂寞……即使逆天又能如何?朱顏已改,燭淚滴落,情若龍淵,靈魂斑駁……”
近水知魚性,近山知鳥音……
曲調突然改變,原本的清冷瞬間凍成玄冰。原本悲哀愴然惹人歎息的歌詞,在她的口中唱出,隻讓人的心裏湧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那似乎要凍結天地間一切鮮活生命般的寒意……
“你什麼時候下山?”一個身影出現在那個女子的身後。
“山上山下,有分別嗎?”
“你的記憶不能隻停留在過去。”
“你錯了,我的記憶從未停留在任何的階段。”
“那你就想要這樣一直下去?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聽,直到你生命的盡頭?”
“這樣有什麼不好?每一個人營營役役,忙忙碌碌過一生,到最後不都是隻求一死而已。”那女子扯了扯唇角,那個笑容讓麵前的男子不忍直視,如果,那還算是一個笑容的話……
“曾經聽過有一句話——『血勇之人,怒而麵紅,骨勇之人,怒而麵白,唯神勇之人在輕言生死之時,方能怒而不變色。』今日看你在談起生死的時候那麼鎮定,那就說明你其實已經和神一樣了喂!那既然如此,你幹嘛還會害怕再下山?”那男子突然眨眼而笑。不過在看到女子那依舊如冰封般的表情之後,原本的笑容化作歎息。
“算了,當我沒說過,你真的和以前很不同……我知道你遭遇的變故太多,但是你別忘記了還有別的朋友……”
“朋友?我勸你們還是離我遠一些的好,我不需要朋友。”女子優雅的矮身,抱起地上的琴。
墨黑的琴,如最濃重的夜色,像是一個深淵,張開雙臂去吸引站在崖上的人。美麗的墨黑色,也是令人心生寒意的墨黑色。
銀白色的琴弦上流光環繞,女子輕輕撥了撥,宮調沉穩。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有什麼東西在呐喊。好可怕的寒意。隻是看一眼,我就已經難受的偏過了頭。
天地不仁,其實根本無所謂仁或不仁,因為這個天永遠都隻是冷眼旁觀,看著人世間的人如螻蟻一般苟延殘喘。他絕對不會對你伸出手,因為他要親眼看著你自己在苦海中掙紮,直到你露出你的頭抑或是永遠沉下去。
“落存,你可知道我們一直在等你……沐心和溪汋……已經不再是我們當初認識的沐心和溪汋了。”
落存?我的心裏一陣鈍痛,那是一個和悲哀痛苦捆綁住的名字。
“他們的事情,和我無關!”女子優雅的轉身,丟下的話卻讓那男子怔忡。
“落存,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變成這樣,我不信!”
“隨便你。”女子的身影漸漸遠去,我看著那男子臉上悲痛的表情,心裏一陣痛楚。
“你還是先下山吧。”一個白袍身影緩緩走來。
“這麼多年來,她天天都是如此嗎?”
“是。”
“濯憂,以你所見,她什麼時候才會變回我們認識的那個落存?她還需要多久時間來療傷?”
“這個很難說,或者一輩子都會如此,因為她已經摒棄了她所有軟弱的靈魂。”
軟弱的靈魂,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會遊離在此處,因為我是被我自己所拋棄的靈魂……
“啊,今天的天氣很好啊,對不對,你看看,這昆侖山多鍾靈毓秀啊,你看看這裏的鳥,好像都比其他地方的鳥更輕盈,羽毛也更亮對不對?”男子笑著指著飛過的一群鳥。可是身邊那穿白袍的濯憂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就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一直那樣微垂著頭看著前方的地麵。
“我說濯憂,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啊?這昆侖山越來越冷了你沒感覺到嗎?一個落存不夠,再加上你這麼一座萬年冰山,難怪這麼多年了,落存隻變得越來越冷。現在我總算知道了,這原因就在你的身上!哼,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讓滌愁守在落存身邊!”
“伊公子,天色不早,你還是早些下山吧,如果被落存知道你又企圖賴在山上想要磨得她不得安寧,恐怕下一次你連這昆侖山都上不來了。”濯憂的臉上一絲波瀾都沒,那一絲不苟的模樣好像是在宣讀一段與任何人都無關的紙上的文字。
“你!哼!”伊風氣憤的轉身而去,在走到昆侖腳下的時候,他又憤憤回頭,這一次又失敗了,每一次見她,落存都比前一次所看到的更冷漠一分,明知道自己不能放棄,也不該放棄,可就是沒辦法麵對變成那樣的女子。
“濯憂,你給我記著!現在我是不得不顧全大局,但我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那萬年不變的冰塊臉木頭臉改變不可!”
我靜靜目送著伊風的離去。
那些曾經的名字都變得陌生而遙遠,我很多次都想伸出手去觸碰他離去的背影,可每一次都頹然放棄。
轉身,我飄回到落存的房間。
落存,明明眼前那個冷漠的女子是我,卻又並不是我……很奇怪的感覺,我是她僅存的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一抹留戀,我是她最後殘存的理智下放過的一縷幽魂……
我無力反抗,而且我知道,她希望我守著她。
今天的她很沉默,或許是因為伊風來過的關係。溪汋和沐心……其實早就猜到會有今日的結局不是嗎?
每一個人,都用他們自己獨有的方式來殘酷的報複著自己。落存是這樣,溪汋也是這樣……
輕輕撥動琴弦,弦音有所感,頓時散發出燦爛的光輝。
“即使有靈又如何?難保他日不會成為第二個掩魄龍淵,你說是不是?”
我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不然我想我會出聲安慰她。
一個人,如果就連殘破的靈魂都放棄,那有多麼可悲?
“或許,我是該下山了吧……再一次……踏入那萬丈紅塵……”
我飄出屋外,看著天邊的殘陽如血。昆侖山上的日出日落,月升星滅,這一切的一切都早就已經熟悉得不可能再一次遺忘。不是不痛的,即使我如今這個模樣,我還是無法忘記曾經所發生過的一切。
我知道,我是她,是那個叫落存的女子為她自己留的後路。我,是我自己為自己留下的後路……淒然一笑,玉殘夜說得對,我,永遠都無法真正超然世外的活著……
因為,我不夠冷漠,不夠絕情……
“把我的溪汋,還給我吧……”
時間究竟是已經停止了,還是如白駒過隙般輕微的顫動了一下?我看著燭陰幽境的血門。
“去吧,去見他吧,你不是不相信他會如此絕情嗎?去問清楚……”我聽見自己的喉嚨溢出垂死掙紮般的低吟。
雙腿像灌了鉛一般的沉重,我緩緩拖著雙腳,踏上外域。
忘憂草依舊茂盛的生長,滿目的紫色漲痛了我的眼。忘憂草,你如何配的上這個名?忘憂不止不能讓人忘卻憂愁,反而還平添了更多的愁緒。
“你來了……”
我停住腳步,遙遙看著站在前方的兩個人,初寒和初雲堂。
“走近一些吧。”初寒對我緩緩招手。
我微笑搖頭。我不能過去……隻是一步,我已經迷失於山下的萬丈紅塵,如果再跨一步,我很清楚我自己將萬劫不複。
“落存,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