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母親，程玉香第一個發現自己的兒子有點兒不對勁兒！
    往日放寒假，韓冬陽總是最開心，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一邊跟姐姐們說笑，一邊忙著幫家裏洗衣洗被、擦桌洗凳、粉牆刷屋等等，以便迎接新年。
    生了四個女兒，就這一個兒子，程玉香老實說不是很舍得讓兒子幹太多活。但兒子從小就勤快，不嬌慣，說是自己是男孩兒，比姐姐們有力氣，從小到大從家裏的家務活兒到地裏的農活兒總是搶著幹，而且一點不比姐姐們幹得差甚至更好。記得在他十五歲那年，有一個星期天休息，在家裏睡個懶覺起來，當時程玉香正在洗被子，兒子看著母親臉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心疼得一把將程玉香從椅子上拉起來，自己坐到椅子上去學著洗！而且從此以後，隻要他在家裏，家裏的被子衣服全部是他洗！
    兒子見生人不愛說話，這一點兒程玉香是知道的，但是在家裏的時候，因從小就跟姐姐們特別親，極少拌嘴，姐弟之間到現在都還是無話不談。
    但這個寒假卻有點不一樣！韓冬陽每天沉默寡言，跟姐姐們也不大說話，還學會了發呆，常常一個人坐著，一坐就是大半天！臉上神情也奇怪，時愁時笑，時悶時樂，有時候還會自言自語！四姐韓冬珠跟他年紀最接近，從小感情最好也最說得來話，看到弟弟神情不對，悄悄問他幾回，韓冬陽隻說沒事。大姐韓冬彩已經出嫁，二姐韓冬霞三姐韓冬雲也都發現了，背著韓仲文和韓冬陽，家裏的幾個女人聚在一起討論！
    “一定是談戀愛了！”三姐韓冬雲這樣說。她從小說話不多卻很尖銳，有時候甚至有點兒蠻不講理，卻往往一言即中！
    “瞎說！”程玉香馬上回頭駁斥，這個三女兒從小不是很通情理，程玉香很少會把她的話當真。何況在父母眼裏，兒女永遠都是小孩子，程玉香也不例外，“冬陽才多大？”
    “你別說，還真有些像呢！”韓冬霞開了口，“媽你記不記得暑假來我們家裏玩的那個女同學，姓林的那一個？我一眼就發覺她對我們冬陽不一般！”
    “我已經問過了，可是冬陽死活不承認！”韓冬珠說。
    “他當然不會承認，這種事你直接去問誰會承認啊？”韓冬霞想了一想，拿了主意，“媽，要我說你就別擔心了，一定是這樣沒錯！況且這種事你再怎麼擔心也沒法管，那個姓林的女同學還蠻不錯，隨他們怎麼樣吧！”
    “可冬陽還這麼小，現在就談戀愛，會不會早了點兒？還影響學習！”程玉香還是擔心。
    “現在學校裏談戀愛的多得很，老師也沒辦法！”韓冬珠才畢業一年，深有體會，“我們學校裏就有好些談戀愛的，到現在出了社會還在一起呢！”
    “對學習多少都會有些影響，但現在管著不讓他談也不可能。他正讀高三，馬上要畢業了，我們現在一插手，鬧得他思想波動更大！所以媽你聽我的，別理他！”
    可能是當了幾年老師的緣故，幾個兒女之中韓冬霞比較能夠拿主意，說出話來也最在理。程玉香聽著她的分析，隻得長長歎了口氣，心裏感覺有點兒空蕩蕩的。為什麼會空蕩，她不懂！隻是隱隱的覺得，隨著女兒們漸漸長大，好像一個個的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
    到了臘月二十四這天，好像是為了證實全家人的猜測，一大早，林小玉就騎著自行車來找韓冬陽！
    “今天是謝老師結婚的日子，我們要去吃酒席，你忘啦？”等韓家其他人客氣一番走開，林小玉馬上說。
    “天！你今天要不來叫我，我真忘了！”韓冬陽以手拍額。謝老師定於今天結婚他是知道的，還特意送了一份禮物，謝老師在放假之前也專門交代他跟林小玉等幾個語文成績特別好的學生，到時候一定要到家裏吃酒席。
    這些天每天神思恍惚，翻來覆去就想著跟楚劍波絕交的情景，想著媽說的楚劍波來家裏找他的那些話，其餘什麼事情都拋在了腦後。他做事從來不後悔，但是現在卻真的有點兒後悔不該跟楚劍波說得那麼絕情，楚劍波對他如此牽掛，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夏荷容不下他，他讓著點兒就是，隻要楚劍波對他好，他沒必要跟夏荷爭長爭短！畢竟他是個男孩子，而夏荷是女孩兒——就因為夏荷是女孩兒，也就有了嫁給楚劍波的可能，而且就算沒有夏荷也會有其他的女孩子！他想跟楚劍波的情誼保持得長久，就不能夠跟夏荷——確切的說應該是楚劍波的女朋友——作對，因為他是男孩兒，就這一點，就注定了他鬥不過！
    韓冬陽的心裏充滿了悲哀，為什麼男人就一定要跟女人結婚？為什麼楚劍波就不能像他一樣一心一意隻對他一個人好？為什麼……他不喜歡女孩兒偏偏就隻渴望著跟楚劍波廝守在一塊兒片刻不分離？為什麼……他會是一個男孩兒？
    如果可能，他現在多想自己是一個女孩兒！
    但是那絕無可能，那隻能是他不可能實現的妄想！所以他隻能退而求其次，隻要能夠得到楚劍波的部分牽掛，隻要楚劍波在所有男孩兒當中對他最好，隻要他是楚劍波最關心最疼愛的朋友，他不能也無法再有更多的苛求！
    這些就是韓冬陽這幾天翻來覆去想的事情，也許感情是可以促使人快速成長、促使人學會思考學會理解人生的，他現在寧願相信楚劍波打他那一下確確實實是失手！——就算有夏荷的因素在裏邊，他也不去多考慮，他現在隻想跟楚劍波和好，而隻要能夠跟楚劍波和好，其他什麼他都可以不考慮！
    然而，他說了那麼絕情的話，他還有可能跟楚劍波和好嗎？
    ※※※
    謝老師的家在大山裏邊，韓冬陽騎了韓冬珠的自行車，跟林小玉又會齊了另外兩個同學，四個人一人一把自行車順著公路跑了兩個多小時，公路兩旁的山勢忽高忽低，時而連綿荒蕪，時而村落毗鄰，雖是深冬時節，山坡上也是林木婆娑，頗有綠意。少年人結伴出遊，心情都很愉快，一路欣賞著不斷變換的風景，你追我趕，嘻嘻哈哈，近一個月的時間，韓冬陽第一次放開心事，笑得很開心！
    謝老師的家在一個大山坳裏，幾個人離了公路，順著山間小路顛顛簸簸又行了半個小時才到。
    大山坳裏住著十幾戶人家，山裏人淳樸熱情，韓冬陽等幾個學生受到貴賓樣的招待！婚事辦得很熱鬧，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到開宴的時候，所有的村裏人都不住地幫助主人家招呼韓冬陽等幾個“外邊進來的”學生，不住往他們幾個碗裏夾菜，把他們碗上堆得高高的！
    新娘子長得並不漂亮，不過看起來性情不錯，很斯文也很有教養的樣子！
    吃過中飯，韓冬陽林小玉等四個同學興致勃勃去爬山，深冬時節，山上其實沒什麼風景，幾個人爬到山頂，登高一望，在山腳下看起來很高的大山，同遠方更高更大的山峰一比，卻顯得微不足道。山頂上寒風簌簌，幾個人抵擋不住，忙從山上下來，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就跟主人家告辭返家。謝老師忙得顧不得招呼，謝老師的父母攆出來殷勤挽留一回，才相互別過，一行四人騎上自行車原路返回。
    騎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一個岔路口。韓冬陽一路都在心裏掙紮盤算，終於還是同林小玉等人分手，從岔路繞了一個大圈子，去往楚劍波家的方向。
    到了楚家門口，太陽已經落山了。楚家大門關閉著，韓冬陽定一定心，才鼓足勇氣伸手敲門！
    “誰呀？”楚劍波的聲音，光是這渾厚的聲音，已經讓韓冬陽一顆心禁不住“卟嗵卟嗵”直跳，渾身都感覺溫暖起來！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楚劍波一抬頭，呆了一呆，似乎一時間不敢相信！那種又驚又喜、驚喜若狂的表情，雖然在他臉上一閃而逝，卻讓韓冬陽就此一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