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秋水，冰冷徹骨。他素衣勝雪，遺世獨立，靜靜看那火紅的楓葉燃燒飄零，浮在水麵。他自清冷而立。
    他已沉睡千年，夜夜夜夜，與孤寂為伴。他為何在這裏，他本不該存在。我屏息看著他，他卻早已將我發現。青絲微轉，雙眼有清冽的光。相對無語。
    也罷，我走上前。
    他的眼裏有刀，一把刻有菊花花紋的清冷的刀。凜冽孤寂。
    我不敢看他的眼，怕被那刀割傷。
    “為何在這裏？秋風太冷，會將你的心凍傷。”我移開目光，去看那一池秋水。
    “你知我在這的緣由，為何又問。”他也側頭繼續看水。
    水中一輪下弦月，孤傲的邊線，尖銳的光芒。很冷，我不禁瑟縮一下身體。
    “如果等不到他，是否還要等下去？”
    “他會來的。”他無比堅定地說。
    其實我也信，他一定會來。因為他愛著他，愛得那麼辛苦。
    “他會來的。”我重複。
    這樣他會覺得溫暖，至少心會溫暖。我不希望他受冷。他已經很少笑了，他那絕豔的笑已經消失很久了，與他一起消失了。
    為著重見他的笑，他便一定會回來。
    “我要走了。在冬天到來之前，你最好也離開這兒。這裏的雪，一下十年。”我對上他的目光，憐惜地警告。我不想再看到他受傷，然而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已經很受傷。
    他沒說話，他應該決定繼續等下去，哪怕下十年的雪，埋葬了他的思念，也埋葬了他的身體。
    我不能幫他去尋找，因為我也在等。隻是我有一座城堡，叫做幻城。
    而他沒有，他沒有一座黑色的，死寂的，冰冷的城堡。
    他在幻城外麵。
    那裏，雪一下十年。
    四天後，開始飄雪了。
    我知道他還在那裏，決定去看看他。
    白雪已經掩蓋了他的腳踝，他還是站著，一動不動。
    我突然替他感到很憤怒，他難道不知道他在等他？然而很快我又感到無比悲傷。他愛得太辛苦。
    我走過去想為他設下結界，抵禦寒冷。剛伸出手指卻被他抓住。
    他的手在顫抖，冰冷得沒有溫度。
    我對上他的目光。他很哀傷，眼裏幾乎落下淚來。我心一軟，伸手將他擁入懷中。
    他沒有反抗，任由我抱著。我撫摸他柔順冰涼的青色的發，對他說：“不要這樣••••••”我很害怕，他的青絲有一天會變成我這樣的白發，比雪還白。
    他大概冷極了，僵硬的身體在我的體溫的包圍下漸漸放鬆下來。
    我突然想起他，我在等待的他。
    他長大後就從未讓我這樣抱過，因為總是他抱住我。
    他是我的弟弟。
    許久，他推開我，恢複清冷的眼神。
    “對不起”他說。
    我無言以對，他的倔強不是我能勸解。
    我於是輕拍他的肩，清瘦的肩。
    “好自為之”
    他沒有回答，而我也不需要回答。
    我轉身回城，去堅守那寒冷的幻城。
    幻城很大，人很少。自從他走後，人突然變得很少。
    亦或是我不想見人？
    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忍受孤寂。無論他要多久才回來，或者永遠都不會回來，我都能等下去。
    原來我比他還倔。
    我開始頻繁地出城進城。我要常去找他。我怕他有一天想哭卻沒有人可以傾聽。
    出城進城偶爾能遇到幾個人，但他們見到我就誠惶誠恐地低下頭。我不是很凶的，我隻是很少笑。
    隻有他，會對我笑，笑容邪惡而美好。
    再見到他，他在笑。笑容美好如三春的陽光，有讓全城的花開放的力量。但是，笑容已經僵硬。
    他終究還是走了。我抱起他冰冷的身體，回城。
    我用幻術打散他靈魂，勾起手指，讓他化作一縷青煙。
    我不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繼續等待。
    等待一個人，無休無止，實在是太苦太苦。
    他終於是來了。在他走後，他終於來了。
    “你有見過一個手握菊花花紋長刀的少年嗎？我找了他很久”他問。
    我看著他。這便是他等待千年的人，終於來了。眼中滿是風霜，比幻城的雪海深厚。
    “我沒看到。”我回答他。
    “是嗎••••••”他有些失落。他大概找了他千年，他也辛苦地愛著他。
    “但是我看到過一個眼中有菊花花紋長刀的少年。”我繼續說。
    他似乎認為看到了希望，眼中閃現出奇異的光芒。“他在哪？”
    “他已經死了，他在這裏等了千年，最後死了。”
    他的眼神開始黯淡，他開始絕望了。人一旦失去希望，就更接近死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絕望了所以才死的。
    他開始木訥地向前走，他在走向死亡。
    “他死時是笑著的。”我對著他的背影說。
    他停了下，“他的笑是世間最美的。”他輕聲說。然後，三尺冰劍刺穿他的身體。他倒下時雪地盛開火紅的蓮花，像他的微笑一樣溫暖。
    我想我必須殺他，否則他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相思之苦最為痛苦。
    我回到了幻城。我還不能死，我還要等。
    我時常想起他。他等到他的時候，也是滅亡的時候。這時我就非常傷心。我要何時才能等到他，哪怕滅亡？
    學還在下，我讓銀發散下，披著他穿過城堡。
    我開始不說話，站在城樓上向遠處望。
    他是個很叛逆的人，但他很聰明，他甚至想要奪取我的王位。那時的他甚至讓我感到害怕。他是有野心的人。他開始變得陌生。
    當我那一劍刺穿他的身體時，地上紅蓮盛開。他微笑著親吻我的眉，說：“哥，請你自由地••••••”
    他倒下了，從此我開始一個人生活。
    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所以我在等待。
    我不擅長占卜，但我卻猜中了這結局。
    雪即將要停。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一般，雪花很大。
    我站在城樓上，讓雪落了一身。他從不遮擋雪，所以我也開始嚐試。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是因為心冷了嗎？風灌滿了我的長衫，把我披散的發吹起。
    他也許不會回來了。我突然這麼覺得，心不可抑製的痛。
    那麼我也該走了。
    我勾起無名指，空氣中浮出數把精致的冰刃，刺穿我的身體。白色的血液開始流淌。
    倒下時，我看到了他。紅色的發，紅色的眸，他喊道“哥••••••”
    我是等到了他，還是未等到他？
    他抱著我哭泣，一遍遍地喚“哥••••••”
    像小時候那樣，他永遠都是孩子。
    我朝他微笑，然後緊閉了雙眼。
    我等到了他，也等到了我的滅亡。那麼，他的笑是否也充滿了安慰？
    他叫衝田總司。
    他叫土方歲三。
    他叫櫻空釋。
    我叫卡索。
    後來，幻城的雪停了，並且從未再下過。
    冰雪的幻城一夕間被火焰吞噬。
    從此，幻城有了新的王，他叫櫻空釋。
    據說，他在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