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談一進書房門，就看到柳冰默默向窗坐著。
    “冰兒。”李談顫聲喚道。
    柳冰回過頭來，望向李談。此時一燈如豆，光線跳躍個不停，照映得柳冰白皙憔悴的麵容明滅不定。
    “談哥。”
    兩人不容有第二句言語，就緊緊抱在一起。李談環繞著柳冰單薄的身體，仿佛一鬆開他柳冰就會一去不回。
    “大哥。”柳冰掙紮出李談的懷抱，“我……”
    李談不容他鬆開，又把柳冰拉回懷中。
    柳冰昂起頭，清澈的眼神正對向了李談，“大哥，我有急事相告。”
    李談心疼地撫摸著柳冰的頭發，“說。”
    柳冰推開了李談，坐回椅子上，“大哥，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李談發出了一聲歎息，“莫不是與我兄弟有關？”
    “正是，”柳冰垂下頭，有意無意地摸了下自己的手，纖長白皙的手指被轡繩磨破了，有些地方翻出了血紅色的肉。
    “我三天前當值，看到了皇帝尚未下的一份聖旨，聖旨是。”
    李談眼睛睜大了，喉嚨中似乎梗塞了什麼東西，“你說。”
    “聖旨是賜令兄李洪大人自盡，長公子李能即刻問斬。”
    李談“啊”的一聲跌坐下來，兩眼直直盯著屋頂。
    柳冰走到李談麵前蹲跪下來，“大哥，隻怕此刻……”
    李談把臉埋在雙手之間，半晌，抬起頭來，臉上已是掛滿了晶瑩的淚珠。，突然，李談抓起柳冰的手，問道：“你可知道朝中是誰建議的？”
    “是張城身邊的一個參謀馮舜密秉惠太後和張城，讓他們下這道聖旨的。”
    李談盯著桌上的燈盞半晌，突然一個用力，“啪”一聲把燈盞打落在地上。
    柳冰抓緊李談的手，“大哥，你！”
    李談苦笑一聲，“事情至此，還有什麼辦法！想我兄弟一心盡忠，卻落到這番下場！”
    “大哥，如今，先不要想什麼報仇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還有李門最後一根血脈。令兄和令侄在朝中廣有人望，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道理，朝中大臣，特別是宰相辛大人，肯定是不同意的，所以惠太後兄妹才要趁早下殺手。依我看，說不定過幾天，皇上又會下道旨意，說自己錯殺了。”
    李談狠狠地掐著柳冰的手，“把我牽連進去，還是說是錯殺了，全都在他們一念之間，一念之間！”
    柳冰柔柔地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剛強者死，柔弱者生。李大人遭此橫禍，是因為太過耿直，不肯向張城低頭。大哥，你的聲望不在李大人之下，何不向張城低下頭呢？聽說，辛農辛大人對大哥也頗為關照，現在辛大人的地位還能夠和張城相抗衡，大哥，你就先躲在辛大人的樹下呆一陣？”
    李談沉吟了一陣，“聽說張城本來是屠戶？”
    “何止是屠戶，還相當貪財。”
    “撲通”一聲，李談向柳冰跪了下來，“今日之恩，永世不忘！”
    柳冰含淚也跪了下來，“我隻望大哥平平安安，渡此一劫。從來就不想大哥說什麼報恩的事情。”
    李談把柳冰擁入懷中，兩人四目相對，李談掰過柳冰的臉，抬起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嘴唇覆在那張文秀的嘴上。
    時間就這樣不知過去了多久，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響動，柳冰像被驚嚇的貓一樣，鬆開手，“我得走了。”
    “我送你。”
    兩個人都不知道，尹法慧正站在窗外一株茂密的紫薇花下，兩個人的談話，相擁，相吻，她一點不漏，都看到了。
    尹法慧看著兩個人遠去的背影，心中波瀾起伏。她此刻考慮的不是李談和柳冰的非分之愛，而是迫在眉睫的生死存亡。
    她知道李談心中有人。
    她知道李談的心上人是個男的。
    她知道她和李談的舉案齊眉隻是假象。
    她知道自己很愛很愛自己的丈夫，很恨那個第三者。
    但今天，這一切她都不能考慮了。
    露水打濕了她的長裙和花鞋。
    尹法慧默默走過李揚的房間，兩個鬧了一天的孩子睡得正熟。雲暉的小腦袋枕在李揚胸前，李揚的一隻手護著雲暉的脖子。
    尹法慧呆呆看了一下，輕輕歎息一聲。轉過長長的回廊，推門進了自己的房間。尹君若也睡熟了，還咧開嘴微笑，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表哥！”睡夢中的尹君若突然叫了一聲，聲音裏充滿了歡樂。
    尹法慧撩開帳子，眼前突然浮現出了李揚那兩個孩子熟睡的樣子。心裏輕輕一動，尹法慧苦笑道：“阿若，我隻願你今後不要像我這般苦命！李揚，隻願你不要學你叔叔！”她小心地掀開被子，無聲地躺下。
    李談推開房門，坐在尹法慧的妝台前，輕輕喚道：“法慧？”
    尹法慧其實一直沒合眼，聽到丈夫的聲音，她隻是翻個身，裝作睡著了沒有聽到。
    “法慧？”
    尹法慧打了嗬欠，撩開帳子，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哥哥不行了。”
    李談麵色凝重地盯著尹法慧。
    尹法慧低聲說：“你認為，我們現在就打點好兩分禮物，一份給辛大人，一份給張城？”
    李談點點頭。
    尹法慧搖搖頭，“我認為，還應該給張城身邊的奴才送份禮。”
    李談猛然醒悟，“有理！”
    尹法慧道：“辛大人處，我們說的痛切些，不要急於送禮讓人知道。何況，辛大人向來就是護著我們的。還有，你不是曾經幫助過張城的管家張四山嗎？聽說那個家夥比較得張城信任。”
    “隻能如此了。”
    “我可憐揚兒。”尹法慧低聲說。
    李談也壓低了聲音，“法慧，你想辦法，先帶揚兒出去避避風頭。”
    “你呢？”尹法慧問道。
    “我？”
    李談勉強笑了一下，“自然是要留下來應對他們了。”
    尹法慧心中一陣熱流，然而，她馬上又想起了兩人書房中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