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憫之靜靜佇立了一會，望著高樓飛簷，腦中卻是一片蒼茫。去，該去往何方？留，又有何臉麵留下？原來天地之大，從不曾有過自己的容身之所。
    原本以為左相死了，自己也便重獲自由了。現在才知道，這世上哪有什麼自由可言。不過是場癡人說夢的笑話罷了。思及此，心中的苦澀越濃了。
    閉目深吸一口氣，在此睜開時，賀憫之的嘴角又掛上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悠然轉身卻是看到了顧少昔。顧少昔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知到底在這裏站了多久。
    自那次顧少昔有意無意的警告後，賀憫之對於顧少昔多少還留了一份心眼。這人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鳳千殤倒是好說話，這顧少昔卻是未必了。
    “憫之見過皇夫。”賀憫之疾步走上前，對著顧少昔恭敬地施禮。
    “我有些話想和賀貴夫談談。賀貴夫可有空？”顧少昔語調平緩，似乎隻是閑話家常般道來，並不見任何風雨欲來的趨勢。但無論如何，賀憫之也沒有回絕的餘地，自然是欣然答應了。
    臨近千逸殿的荷塘內已經染了一片暗綠，過不得多久將冒出那尖尖的荷苞。聽聞這滿池的荷花是前朝某代皇夫所載。究竟是誰已經無從考究了。但這片荷塘所留下的寂寞卻深深地刻在了每個後宮中人的心裏。
    宮廷，從來都是寂寞的。更何況還是後宮中人。帝寵從未有長時，大多男侍不是孤老終生，便是藍顏薄命。
    顧少昔淡淡地望著眼前的荷塘，雙手規矩地攏在袖中，聲音有些飄渺，似是從遠方傳來，聽著有些不真切。“還記得初進皇宮時，那種無奈的絕望如何都揮之不去。原以為就會像這籠中之鳥一樣，慢慢老去。”
    賀憫之不知道顧少昔究竟想和自己說些什麼，但聽著他這般追憶往昔話語，原本提著的心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但是卻不了會遇到這樣一個女皇。雖然她有帝王該有的決絕與果斷，但是她也存了帝王不該有的優柔與仁慈。如此矛盾，在她身上卻又顯得那麼自然。。。”
    “是啊，作為一個上位者，她是我見過最好的一人了。”賀憫之也不由感慨。曾經煙花之地，自己也看盡人世冷暖。做夢也沒奢望過能遇到鳳千殤這抹柔光。
    “那麼賀貴夫忍心陷女皇於閑言碎語之中嗎？”顧少昔語調依舊波瀾不禁。賀憫之聞言一愣，卻是有些不知所雲，隻得求解地看著顧少昔。
    “賀貴夫是左相義子。此事滿朝皆知。而今左相因叛亂之名而死，所有同謀者一律按罪懲處。就連女皇有心放過的四公主和五公主，一個自縊宮中，一個下落不明。顧少昔話到這裏，眼神淡淡掃了眼抿唇不語的賀貴夫。“宮中近來流言四起。所謂人言可畏。此流言於你，於女皇都無益。”
    “請問皇夫可否告知憫之是何流言？”賀憫之雖是隱隱已經猜到些什麼，但是卻是依舊執著於知道真相。
    顧少昔虛移幾步，站在了荷塘邊緣，望著那依舊有些暗沉的荷葉，低沉道，“一個魅國惑主，一個沉迷男色。”此話說得甚輕，融進風中霎時沒了蹤影。
    但吹進賀憫之的耳中卻如一道驚雷劈過。他人如何說自己並不重要。隻是若是在這般傳鳳千殤的話，怕是對其帝王之尊頗有影響。她待自己不薄，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該拖累了她。大概唯有一死，才能洗盡一身牽絆了。
    “皇夫，憫之明白該如何做了。憫之先行告退了。”顧少昔什麼也沒說，依然眼神淡淡地看著賀憫之遠去的身影，但眼底卻是閃過一絲暗光。
    是夜，月夜皇朝秋水宮忽然起火。雖發現及時，宮人們全力滅火，但因此夜風大，待火滅之時，秋水宮已經燒得麵目全非。昔日華美宮闕，一夜之間，化為斷亙殘壁。
    萬安殿內，鳳千殤著了裏衣，靠坐在床頭。白日裏，還向自己請罪的男子，而今已經塵歸塵、土歸土。明明願意留下來侍奉自己，為何又會化身火海？
    “白日裏可有誰找過賀貴夫？”
    暮憐微微一頓，心裏有些猶豫，正在斟酌該如何言辭時，鳳千殤已經不耐地加重了口音，“說。”
    “回女皇的話，您離開後沒多久，皇夫來找過賀貴夫。兩人在荷花塘邊聊了一宿，最後賀貴夫先行離去了。”
    “少昔。。。”鳳千殤輕輕合上了眼，對著暮憐擺手道，“你下去吧。”暮憐悄聲退了下去，萬安殿內又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