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皇宮對於鳳千殤而言無疑是陌生的。曾經站在竹軒居前，仰頭瞻望，看到的不過是冷宮下頹敗的牆簷。而今，極目看去，紅瓦黃磚氣勢恢宏。原來宮廷便是這般模樣。鳳千殤微微垂眼，隨著前麵帶路的宮娥朝九霄殿而去。
    一路走來，宮廷給予鳳千殤的印象唯有靜——龐大的宮殿，即便走過成群的宮娥內侍也聽不到半分喧雜的聲音。這般是好是壞，鳳千殤當時也說不得什麼感覺。
    “主子，我們到了。”鳳千殤身側的一名身著綠衣的宮娥輕輕喚道。
    鳳千殤回神，抬頭看著眼前的宮宇——這就是自己即將入住的九霄殿。也許從踏進這裏的一刻起，自己就真正被卷入了宮廷的腥風血雨中。
    十歲，若是尋常人家，大概還在享受父慈母愛了吧。但是身在帝王家，大概注定了要學會一人獨擋。
    遠離宮廷十年，從未想過將來，原以為便會一直這般和父妃渡過此生。而今想想不禁好笑。到底是癡人說夢了。人終是要長大的。
    “主子，我們進去吧。”那名綠衣宮娥話說著，在前麵領路的兩名宮娥已經將宮殿的門打開了。鳳千殤抬步緩緩踏進了屋內，當身後的宮門慢慢關閉時，內心卻是一片平靜。
    九霄殿內奢華的布置，鳳千殤隻是淡淡一掃，最後在一把金椅上坐下，抬頭看著站在兩側的宮娥內侍，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那名綠衣宮娥的身上，緩緩道，“你叫什麼名字？”明明稚氣未脫的聲音卻已經透著高高在上的威嚴。
    綠衣女子上前一步，福了福身，恭敬地回道，“回主子的話，奴婢名喚子如。”子如看起來比鳳千殤大不得幾歲，卻也是個知事的人。深處宮中的人有幾個不是少年老成的呢？
    “子如。”鳳千殤清淺一笑，稚嫩的臉上卻已透著風韻。“子如，是母皇派你來伺候我的？”
    “回主子的話，是陸公公調派的人手。”大概是怕鳳千殤聽著心裏不是滋味，子如又補充了一句，“陸公公是宮裏專門管事的人，也是女皇麵前的紅人。”
    鳳千殤對此未置一詞。何人派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總要在自己身邊跟個明事理的人。
    子如見鳳千殤不語，那年少的臉上也琢磨不出其心思，於是斟酌著說道，“主子，時候不在了，是否要傳善？”
    “不必了，你們都下去吧。”鳳千殤擺手，便起身朝床榻走去。子如輕輕應了聲，便知會著其他人一同離去了。當九霄殿的門被輕輕關上時，鳳千殤頹然地倒在了床榻上。
    整整十日了。從父妃去世到入土為安。十日來，鳳千殤都不曾好好閉眼休息一宿。十歲的孩童，如何扛下這連日來的悲傷和疲憊？父妃曾教自己學會去淡然處世，原來到最後便是派上這樣的用場。
    想到這裏，鳳千殤不由苦笑。罷了，既來之，則安之。身在帝王家，終究是逃離不了爭鬥的漩渦。事已至此，不如好生休養，明日再去想這些個紛亂吧。
    可鳳千殤沒想到的是，這一睡竟然睡了三日。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日後的事了。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子如。
    子如見鳳千殤醒來，不由鬆了口氣，“主子，您可算是醒了。非月，快去把煎好的藥端來。”話說著，另一名身著粉衣的宮娥快步朝外而去了。
    鳳千殤還沒開口，子如便又緊接著去端茶倒水。看著麵前的茶盞，鳳千殤順勢喝下，抬眼看了看子如便又垂下了眼簾，淡淡道，“我病了？”
    “回主子的話，您那日睡下後便染了風寒。請了禦醫來看，說是連日疲憊積下的，再者主子的身子本就有些羸弱，還需好好調養。”
    鳳千殤聞言，隻是淡淡一笑。大概真是先天不足吧。這身子似乎總是容易染上風寒，為此父妃還調製了好些藥，可自己喝下去似乎都不見什麼效果。
    “主子，藥端來了，您趁熱喝了吧。”非月將藥碗奉上，子如正要順手接過，卻不想鳳千殤直接接過了手，慢慢飲下。
    “這些日子可曾有人來過？”鳳千殤放了藥碗，開口問道。
    子如斟酌了下，便言道，“回主子，奴婢聞您得病便去請了禦醫，也驚動了女皇。女皇剛才還來看過您，這時辰大概也快下朝回來了。”
    鳳千殤聞言，臉上也沒過多的表情，隻是輕輕應了聲。
    “主子，您都睡了幾日了，要不要奴婢傳善？”子如垂首詢問。鳳千殤又是淡淡應了聲，便看著子如去張羅著傳善了。
    鳳千殤靜靜地靠在床頭，一旁的非月也不多言。九霄殿內一片寂靜，隻聞淡淡涎香，偶有風吹樹動的聲響。不多時便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就是盤觸桌麵的聲音。
    正當鳳千殤聽著那慢慢走向自己的腳步聲時，門外傳來一陣高呼，“女皇駕到。”鳳千殤聞言睜眼，正要起身卻見鳳無靈已然進來對著自己擺手道，“千殤無需多禮，好生在床上待著吧。”聞言，鳳千殤微微頷首便也順勢靠在了床頭。
    最是無情帝王家。鳳千殤也不知母皇對自己是否存著一分關愛。畢竟十年來，母皇都不曾來看過自己。若不是父妃去世，是不是此生母皇都不會與自己相見了呢？這一點，鳳千殤以前都不曾想過。而今被賜入住九霄殿，鳳千殤也不知是福是禍。一入宮門深似海。無論母皇是出於何意，自己往後都得小心行事了。
    鳳無靈坐到鳳千殤床頭，關愛道，“千殤可有覺得哪還不舒服？”
    “回母皇的話，兒臣一切安好，勞母皇關心了。”
    看著鳳千殤謹慎恭維的回話，鳳無靈在心裏無聲歎氣，表情卻依然不變道，“千殤好生調養吧。等身子安好了，便去寧書院吧。”說著，鳳無靈便起身了。
    “兒臣…”鳳千殤正要起身恭送，鳳無靈卻是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擺手道，“皇兒不必起身相送了。擺架回宮。”
    “女皇回宮！”
    “奴婢（奴才）恭送女皇陛下。”一時間九霄殿內所有侍女內侍齊齊跪下，高呼恭送女皇。鳳千殤低垂了眼簾，心裏有些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