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惡魔臨世 第15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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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顧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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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野戰科第一分部副主事,在夏季會剛結束的空閑期小小偷了個懶,嗨皮地放了自家主事的鴿子,在總部駐地接下訓練準新人的任務。
說起著訓練任務,那可真是個好差事,在刃部內網評選中多次名列‘我最喜歡的十個任務’榜單榜首。刃部那些常年行走於生死一線的職員們平日裏最期待的就是少則三年多則五年一度的新人大選,每當選撥賽召開,這些老油條就嘿嘿陰笑著在地下八卦網裏聊天打屁打賭下注,嘲笑新人們狼狽的模樣。今年的新人大選已經到到了尾聲階段,一共有三百一十六名準新人入選,算是近幾年中最不錯的數字了,不過這些準新人還必須經過為期半年的培訓,熬過的人才能將名字錄入刃部內網,享受正式職員的待遇。
方明負責的任務,就是給這幫通過刃部選撥,自以為了不起的愣頭青好好上一堂課,在未來的一個月揮舞著皮鞭……不,是教鞭,把這群皮糙肉厚欠抽耐打的兔崽子們身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愣氣狠狠抽掉。
可惜,跑到總部偷閑的下場便是碰上這該死的見鬼的荒誕的情況!年輕有為的方副主事表示他很無辜他躺著中槍,老老實實的帶新人,結果總部居然被突襲了!見鬼!對方隻有一輛車,就憑著一輛改裝車撕破了他們引以為豪的防護網!
方明覺得很不妙,但作為一個擁有五星權限的副主事,他即使心裏很沒底也得帶著底下的人向前衝。
跑車一改之前橫衝直撞,慢吞吞地駛向核心區,方明所率的野戰科職員在前方排列成防禦陣勢,無數黑洞洞的火力口對準他們麵前顯得無比渺小脆弱的跑車。但是之前超脫科學解釋範圍的一幕告訴所有職員,即使他們的火力同時迸發也不可能奈何這輛車,像是有一雙上帝之手保護著它。
“SHIT!”方明低聲罵了一句,如果這輛車再往前開,哪怕知道是徒勞,他們也得撲上去,用血肉阻攔敵人的前進。
然而跑車停了下來,不但停下來,車門還碰的一聲打開了,一個清瘦的身影從車裏鑽出,他連看都沒看槍口,歪著腦袋衝車裏嘟囔。
“我好想吐,你開的太快了。”
少年人清脆的聲音帶著點兒抱怨意味,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方明頭一次覺得自己拿槍的手有些不穩。連身經百戰的方副主事都淡定不了,何況其他人,隻聽一聲悶悶的轟聲,伴隨著一個稚嫩慌亂的喊聲,“啊!”
有人的槍走火了!還是他手下那幫小兔崽子!方明在心裏怒吼,誰準他們來的!他們居然敢!如果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剝了他們的皮!
“嘿,這是什麼?”那個怪異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舉起了手,湊近眼前細細查看,他指尖的物什在晨光中流轉著金屬光澤,竟是一枚特製子彈,在刃部,隻有剛剛被選撥進來,還沒正式錄取的準新人才會使用這種特製的訓練子彈。
他徒手接下了子彈!天哪,這是個什麼樣的怪物!許多刃部職員在心裏哀嚎。
“好弱。”少年似乎沒了興趣,丟下那顆子彈,揚起臉來,方明發現他的眼睛是很深的藍色,看起來深邃而冰冷。漂亮的藍眼睛少年迅速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有些好奇地說,“真不錯的意誌,沒想到呢……對了蕭楚,你準備什麼時候下來?”
蕭楚?那個叛離的家夥?方明一驚,卻見駕駛座的車門也碰的一聲被打開,走出一個滿身狼狽的青年,他的衣服上凝滿了斑駁的黑褐色,頭發也亂糟糟的,不過那張漂亮的臉讓方明一眼就認出那的確是蕭楚——在刃部,你很難找著一個比蕭楚還漂亮的男人,這個家夥從頭到腳都沒有一點男子氣概,不過行事風格倒是非常幹脆利落,方明與他搭檔過幾次,合作得挺愉快。
蕭楚也一眼就認出了方明,他對著對方穩穩指向自己心頭的槍口,愣了愣,隨即苦笑,“嗨,方明,你覺得一個勾結月盟叛離君家的家夥會自己跑到總部來嗎?”
方明皺起眉頭,這個長相凶惡宛如西伯利亞棕熊的男人皺起眉時,臉上那道橫過鼻梁的淡白傷疤也跟著皺起來,看起來頗為嚇人。
“抱歉了,兄弟。”他粗聲粗氣地說,“現在整個刃部都知道,後勤科的蕭楚串通月盟竊取機密檔案。”
蕭楚臉部肌肉微微抽動,漂亮的臉蛋竟顯出幾分猙獰,“迪露還好嗎?”
“這個……”方明搔了搔頭,“還行吧,你知道,我是駐守分部的副主事,與美杜莎沒什麼交情。”
“方明!”旁邊一個男人冷冷地打斷兩人,“他是刃部叛徒,你也想當叛徒嗎——”
“我怎麼不知道我是叛徒!”蕭楚粗暴地打斷他,眼神凶狠,“與月盟勾結,叛離罪……一可有確鑿物證證實我與月盟私下交往?二可有經審判科查處三審六查流程齊備?三可有將此案判決結果公之於內網以告上下,沒有……什麼都沒有,既然如此,你憑什麼說我是叛徒?我倒還要問問你了……”
“我,後勤科正式職員蕭楚,一無罪證,二無經審,三無罪名……不過是因部裏機密外泄被列為懷疑對象,你憑什麼——拿槍指著我?!”
蕭楚是個文職人員,盡管一心想進入技工科,但仍是個在後勤科了工作兩三年的文職,後勤科又稱管家婆科或者保姆科,專司這些大小瑣事,最不怕的就是‘玩正規’‘走流程’‘耍正經’,比起挑字眼,十個野戰科莽夫也比不得他。
被當眾打臉,這個野戰科職員頓時氣得滿臉發紅。
“蕭職員。”後麵的一個男人垂下槍口走了過來,從製服徽章來看,是個副主事,“機密被竊一事極為緊急,你有連接四日行蹤不明,部裏已下達追捕指令,況且……帶領外人擅入駐地,你還是隨我們回去等待審查吧。”
蕭楚卻冷哼一聲,道,“刃部沒下我的判決,那麼我現在就隻是‘嫌疑對象’,楊副主事,你無權插手此事!我要上訴,申請徹查!”
叛離罪是一個相當大的罪名,雖然動不動就說‘以叛離罪論處’,但實際上,要定一個正式職員叛離罪要走很繁瑣的流程,但凡有一點不清楚,職員都可以上訴要求再次徹查,實在是件很蛋疼的事。不過一旦定下來,這個職員大概就得跟美好的花花世界說再見了,等待著他的將是五家聯手追捕,白道的封殺和黑道的通緝,堪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如果今天蕭楚沒回來,人不在也就無從上訴,一旦罪名成立他就死定了,可他偏偏回來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求上訴,這是個正當無比的要求,野戰科無權阻止他,隻是……
“他是誰?”方明戒備地問,蕭楚的實力他大概清楚,絕對不是能以一己之力報廢掉駐地定位裝備導致重型火力集體痿掉的變態,那麼就應該是這個少年了。
蕭楚有那一瞬間的遲疑,此時已經到了刃部,他似乎沒必要維持兩人的協議,雖然這樣有點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感覺,但無論是作為一個刃部職員還是一個‘正常人’,他都應該阻止這個瘋子的計劃——鬼知道這瘋子是不是真的隻為了追殺顧東行啊!
這樣想著,他抬頭看了君滄溟一眼,卻見被他稱為‘瘋子、禍害、該死的魔鬼’的少年笑盈盈地用那雙深藍眸子凝視他,看似溫軟,但蕭楚卻硬生生驚出一身冷汗。
——帶這瘋子進刃部會不會死還不一定,但拒絕的話……絕對活不到第二秒吧?
他都已經走到門口了,怎會甘願背著叛離罪名死掉?
“趙小明,我的臨時搭檔。”蕭楚咬著牙說,“也是我的證人,我要求帶證人進駐地,你可以現在通報。”
漂亮的青年眼神宛如餓狼,雖然狼狽不堪,卻帶著讓人心驚的煞氣,“順便告訴顧東行,很抱歉讓他失望了,我還活著!”
方明瞳孔微微收縮,曾經的蕭楚雖然天賦很好,被譽為刃部四大新秀,不出三年絕對能如願進入技工科,但因為被美杜莎保護得太好,身上總有一股子鋒芒畢露的高傲。但如今……鮮血的腥臭味把過去的稚嫩抹殺得幹幹淨淨,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隻是連接上大會議室的緊急頻道。
“喂,喂,這裏是野戰科臨時防護組,我是臨時組長方明,我麵前的是被認為畏罪潛逃的竊密事件嫌疑人蕭楚,他要求上訴徹查,並要求攜帶證人一名,是否同意?蕭楚職員讓我轉告顧主事一句話……很抱歉他還活著。”
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和打臉程度簡直是赤裸裸的,饒是以顧東行的修養,也差點維持不住笑容,為這句宣戰一樣的話,也為——該死的他怎麼會還活著!他不是……他不是……死了嗎?
怎!麼!可!能!
顧東行心頭不祥的預感越發明顯,或許從昨夜他莫名吐血開始,就有什麼東西悄悄脫離了他的掌控。
另一頭,方明咧開嘴,這塊頭宛如西伯利亞棕熊的男人嘿嘿笑了兩聲,壓低聲音道,“你的話我可完整的帶到了,不要太感動,哥們也看那貨不爽很久了。”
蕭楚什麼都沒說,隻是在被槍口指著經過這曾搭檔過幾次的同事時,用力錘了錘對方的肩膀。
會議室再次陷入死寂,備用電子屏上清晰的顯示出外麵的情況,每個人都死死打量著被包圍在野戰科職員中間的兩個身影。驀地,兩人組中的少年像是覺察到什麼,扭過頭來,深藍眸子準確地望向監控器,平靜卻森冷的眼神像是透過虛空望向會議室中的眾人,沾了些灰土的麵容上緩緩漾開笑容。
通過視屏觀察這一切的霜無,突然感到心裏一緊,那個人,那雙眼,那森寒的視線,仿佛越過空間的距離落在他的身上。
他在笑!
經過監控器、電子屏、視屏三重失真,影像已經有些模糊了,不過依舊可以看出那是個非常秀美的少年,但那個笑容……霜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那個少年是衝著他來的!沒有任何理由,他就是這樣覺得!那個笑容裏的猙獰和瘋狂,仿佛帶著實質般的鋒芒,直叫他麵頰生痛!
他是誰?!
霜無驚疑不定。
霜無。君滄溟在心裏念著這個名字,再逢霜無,心底屬於正主的怒火和殺意再次沸騰,竟像是不曾消減般,熾熱猶勝當初!
無形的精神網早已張開,以君滄溟的精神強度,在不刻意壓製下單憑精神波動就能幹擾物質界,即便隔著萬水千山也能叫人精神源碎裂而死,但他隻是緩緩收斂氣勢,斂下眼。
還不是時候,不是時候啊,怎麼能讓這個人如此輕易的死去呢?腦海中各種紛亂的畫麵閃動,仿佛有一個怨毒的聲音在君滄溟心底緩緩說著。
——你可是霜無啊,費盡心思,叫我聲名狼藉,將我驅逐出門,逼我至死的霜無啊!
——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叫你去死呢?
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年輕的部長凝視著電子屏,挑起眉毛,“蕭楚?他居然回來了?”
會議室裏頓時一陣議論紛紛。
“部長,機密外泄一事事關重大,僅僅憑借現下的證據便以叛離罪論處一個正式職員,未免太過草率。”野戰科總部主事白山道。
“你的意思?”
“既然蕭楚職員已到,不妨聽聽他的說辭。也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呢。”
“迪露,你呢?”
“部長。”鐵腕剛硬的女主事抬起明眸,靜靜地說,“以我的七星權限做擔保,同意他的要求。”
室內的議論聲頓時一停,被列為嫌疑對象的職員的確可以上訴要求徹查,但是這指的是在審議科中經三審六查,美杜莎這麼說,就是要部長同意在圓桌會議上對叛離一事徹查。
顧東行暗暗冷笑,美杜莎果然不是好對付的,恐怕今天蕭楚不回來她也有後手,想到此,他再次感到一陣心悸——蕭楚怎麼可能還活著?按照感應,他應該死得不能再死了!
難道說蕭楚……有人相助?
顧東行看著電子屏的目光帶著一絲森然。
擋在他計劃前的一切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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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楚再一次踏進刃部駐地,盡管身邊有一整隊的野戰科職員隨同,隻要他出現一絲異動就會被一槍爆頭,但他心裏還是無比的興奮。他本來是走不到這裏的,他本來……應該按著某個人的預計,死在貧民窟或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死後還要背負沉重的罪名,但是,他現在走在這裏!他狠狠給了對手一記耳光!
他懷著複雜的心情默默瞟了一眼右手邊,那個自稱趙小明的禍害正饒有興趣地四下打量,秀美的麵容猶帶著稚氣,好奇的模樣仿佛參觀博物館的小學生。
覺察到他的目光,少年瞥了瞥他,神情似笑非笑,垂在身邊的右手五指微張。蕭楚頓時一凜,一路上隻要遇見大範圍突襲,少年便帶著嘲弄似的笑攤開右手,隨著他五指屈伸,眼前一切阻擋的事物都會被毫不留情的碾滅。他無數次親眼見識那種神奇的力量,但至多隻能看見虛幻的銀色光暈。
那不該是屬於人類的力量。蕭楚很憂心,把這個禍害領進刃部會帶來怎樣的後果?然而他沒得選擇,他覺得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刃部職員,在刃部的安危和美杜莎的安危中,他選擇了後者。他想保護那個多年來一直將他護在身後的女人,哪怕和魔鬼合作。
兩人進入了負八層大會議室,身後的野戰科職員迅速散開,有的守候在門外,有的隱在陰影中,距離保持在可以瞬間擊斃兩人組。
一走進會議室,蕭楚神色立刻嚴肅起來,而君滄溟自顧自地掃了眼周圍的設備,第一時間將精神網開到最大,海量數據流頓時湧向他的大腦,他也就半閉起眼睛,靜靜地等待。
“後勤科蕭楚?”君絕月眯著眼,神色倒似有些漫不經心。
“是。”蕭楚平視前方,態度不卑不亢。
“刃部機密外泄一事,你可知?”
“大概知曉。”
“你是迄今最大的嫌疑人,蕭楚,涉及君家內網九星檔案失竊,若非迪露以自身權限為你作保,今天你會直接被押下待審,你可知?”
盡管從黑市購買到信息,但君家具體失竊的情報星級卻被嚴密封鎖,蕭楚沒料到是九星檔案失竊,一時怔然。然而下一刻他便彎起唇角,兩顆虎牙在燈光下顯得森白尖銳,以往稚嫩的孩子氣消失得幹幹淨淨。
“我知。”他說,眼底的鬱怒竟夾雜著血與火的酷烈,“然,非我所為,便是非我所為,蕭楚絕不蒙不白之冤!聽聞顧主事是此事的負責人,蕭楚鬥膽討教一二!”
他這樣說著,抬眼飛快向圓桌一角的紅影掃去,視線相交,紅裙美人眉宇間的冰霜凜然也消去不少,眼底流轉著擔憂,蕭楚卻是對她一笑。
君滄溟冷眼看著這一幕,心口突然有些煩悶,雖然黑發碧眼的紅裙美人與印象中的那個人一點也不相似,但他還是無法自控地透過對方豔麗妖嬈的嬌顏看到了那張溫柔如水的麵容。
因為,那個人也是這樣,對所有人冷漠矜貴,卻獨獨在他麵前斂去所有凜然風姿。看到這一幕,他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很早以前他也是個幸福得被滿滿寵愛著的孩子。
隻要想到這個,他便覺得心底再次疼了起來。
“好!”君絕月輕輕拍了拍手,麵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笑,“顧主事,蕭職員在場那是最好不過的。”
顧東行含笑應是,眼神卻不住往蕭楚和君滄溟身上來回掃,卻不想君滄溟毫不躲閃地抬眼與他對視。兩人視線相交,顧東行隻覺得一瞬間仿佛被什麼壓製住了一般,然而這種感覺太輕微又一閃而逝,饒是以他的多疑也沒有深究。
隻是……好濃鬱的天生靈氣!
顧東行心裏掠過一絲貪婪,這個少年身上的天生靈氣簡直濃鬱得可怕,即便是十五年前他在靈修者揚名的時候,也從未見過這樣好的天賦,而且對方身上還沒有修煉的痕跡……實在太好了!這個年紀還沒有開始靈力啟蒙,就算出身靈修界怕也沒什麼背景。
太好了……他抿了抿唇。
不是那片土地上的人。君滄溟第一時間下了判斷,若是故人,絕不會在看見他時還這樣鎮定。當年伊溟寒在那片土地上可謂凶名赫赫,不說別的,光說他的領土就知道這瘋子有多麼狠辣。
‘殺生’伊溟寒,手握三軍之七殺,統領三域之煉獄。
煉獄領雖然名為極西三域之一,但它在被魔冥域主劃為己轄之前可是叫十萬大山的。十萬大山有三害,山窮,水惡,出刁民。多山就不用說了,簡直地無三尺平,伊溟寒當年就找不出一處地方給自己蓋正規領主府。水惡也不說了,不是有毒就是可以把人凍成冰棍,連處洗澡的地兒都沒有。就光說刁民吧,十萬大山‘土著’是一幫自稱為‘妖’的黑暗族類,殘忍狡詐凶悍,舉個例子吧,偌大一個十萬大山,除了妖族外沒有第二個大族在這裏定居。
按理說這種山窮水惡還有刁民的地方絕對輪不到伊溟寒這‘魔冥域主的掌上明珠’(當年伊溟寒的另一個綽號)來管,但這個瘋子在冠名禮後竟斷然選擇了煉獄作為領地,並在魔冥貴族圈等著瞧他笑話時,將這塊惡地經營得翻手雲覆手雨。其手段之殘忍狡詐凶悍,比之妖族有過而無不及。
煉獄領主殺生,在那片土地上就是‘魔鬼’的代名詞!
三次界戰無一敗績,單人破雲中城門,戰功赫赫,所到之處聖堂色變。
十六次域戰全勝,吞並領郡無數,力挫六域,法則之下無人挫其鋒芒。
這個人一定和那片土地有聯係,否則他不可能驅使血蟲和千足鐵甲,身上也不會有那麼濃鬱的黑暗氣息!但是也不可能是很密切的關係,否則多多少少也該讀過《大陸風情誌》啊,他記得那本書把他排在人物誌第二列……還被標注上極度危險的紅色。
就在這個瘋子回首往事的時候,蕭楚和顧東行的交鋒也不動聲色的展開了,蕭楚首先笑著打招呼,“顧主事,看到我很吃驚嗎?”
顧東行此時已經恢複成往常的溫和模樣,聞言隻笑不語。
“外界傳言,我的賬號攻擊君家內網並竊走機密檔案,而我本人又在當天離開刃部行蹤不明。”蕭楚鎮定道,“不過,顧主事,你能確定那個賬號是我本人的嗎?”
“非常肯定。”顧東行頜首,“從技工科防護組當時攔截下的痕跡來看,的確是蕭職員的賬號。”
“那可就怪了。”蕭楚似是無奈地聳聳肩,“可以借用一下電腦,唔,順便解除我的賬號鎖定,放心啦,在各位的眼皮子底下我總不會竊走機密吧。”
他半開玩笑半嘲諷的話讓不少人抿嘴笑起來。按規定,嫌疑人有權當眾以任何形式為自己辯解,在此期間若是沒有人能以確鑿證據駁倒他,罪名將不成立。因此蕭楚的要求很快得到滿足,一台電腦被擺在他麵前,同時還有對他內網賬號的解鎖。
圓桌大會議室裏一片死寂,滿座衣冠楚楚中,兩個渾身狼狽簡直像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而且還是站票的家夥簡直像兩坨臭狗屎,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倆身上,氣氛緊張如緊繃的弓弦。
蕭楚擺弄了一下電腦,立即用自己的賬號21117成功登錄內網,電腦與備用電子屏連接,所有人都能看見他的操作。
“三個月前,技工科公布招新日期,從那時起我就在思考用什麼作品通過測試,我想,如果我能欺騙由技工科和眼部信息科聯手負責維護的內網,簡直牛掰大了。於是我開始向這方麵著手,一個月前我有了一個設想,那就是,賬號的偽裝登錄。”
吧嗒吧嗒的鍵盤聲伴隨著蕭楚冷靜的聲音。
“我發現內網對外防護網很嚴密,但對內卻弱了很多,尤其是一些小地方,漏洞不少。我就找到一個,打算用來完成我的作品。簡單的來說,我的設想就是用賬號登錄內網,再通過一些小手段欺騙內網。就像這樣,我用21117登錄,但查詢內網將無法發現我,因為經過數據繚亂後內網反饋回來的我的賬號號碼將是隨機抽取的。但是這隻是個小小的偽裝手段而已,實際上登錄的還是21117,而不是別的什麼。”
蕭楚笑了,抽空斜眼瞥了瞥顧東行,這個一直不動如山的男人像是也想到什麼,一臉若有所思。
“四日前,我離開駐地,但是我通過手上的通訊器曾登錄過內網!淩晨三點十四分到十六分!也就是‘我’被發現在竊取君家機密檔案時,我正好在內網留言!我的偽裝還不成熟,隻能繚亂內網反饋,所以這些記錄都顯示的是21117!所有人都知道,內網不允許同一賬號雙重登錄,也就是說,這兩個‘我’裏必然有一個是假的!”
一片嘩然!
“他是誰?他偽裝成我,為了什麼?!”蕭楚再次提高音量,咆哮一般吼道,“顧主事,你知道嗎?!”
所有目光頓時投向顧東行,傻子都看得出這裏麵的暗潮,美杜莎墨綠的眼瞳中已燃起熾熱的殺意。
這個時候,顧東行卻淡淡道,“我不知道。”
“哈哈,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吧?”蕭楚被他的冷靜激怒了,冷笑道,“告訴你,當時為了盡快完善留言時顯示真實賬號的問題,我編寫了一個檢測小工具來檢驗,分別在幾個重要節點上采集信息,如果有反饋賬號和登錄賬號不同就會自動記錄,我把它嵌進了內網!你想利用繚亂內網數據來栽贓我,做夢!”
蕭楚死死盯著顧東行,像一匹咬住獵物喉管的餓狼一樣得意地大笑,“采集的結果會定期發送到我的郵箱,本來是為了檢測我的偽裝工具,沒想到咬住了一條大魚!”
他點著郵箱裏那個賬號,21302。君家職員的賬號一般是五位數,分別是部門號+科組號+職員工號,比如蕭楚21117,2表示刃部,11則是後勤科,17是蕭楚的工號,而13……是特殊科的號碼!
其實通過繚亂數據來栽贓並不完美,這個計謀最關鍵的一點是蕭楚的失蹤,按顧東行的計劃,蕭楚將與月盟‘一號’間諜同歸於盡,這才是如山的鐵證,同時能讓月盟和君家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那樣……他計劃裏所有不完美的地方就沒有人會追究了。
可惜,蕭楚沒死。
頓時,不少人將懷疑的眼神投向顧東行。
“顧主事,你有什麼要說的?”蕭楚道。
“我要說。”顧東行終於褪去笑容,麵容是冰一樣的冷肅,他冷笑道,“都隻是你知道啊。”
蕭楚瞧見他雖略顯狼狽卻不見半點驚慌的神情,心裏頓時沉了沉,“什麼?”
“我可從來不知道什麼繚亂數據。”顧東行道,“蕭職員,這事,莫非隻有你知道?”
這真是個不是辯解的辯解!
對於顧東行這樣身份的主事人,這樣說話簡直是不講道理的流氓行徑,完全是鑽空子,讓人瞧不起,但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候他還能捉到一個空子,倒稱得上了得,最起碼蕭楚就被他一句話噎得目瞪口呆,無處反駁。
的確,蕭楚這一番辯解,拿出的證據隻經過他一人的手,確實分量不足,顧東行這樣反駁雖然有些失了身份,但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一下子便將局麵又扳了回來。
“你——!”自認勝券在握的蕭楚氣得結結巴巴,幾乎想撲上去把對方臉抓花,“你這個——這個!”
“蕭職員,還請慎言,年少輕狂本是常理,但為人還是穩重些得好。”顧東行冷笑道,“且不說那竊密痕跡,蕭職員四日前無故離去,行蹤不明,如今還與外人為伍,明闖總部駐地——”
“顧東行!”
“顧主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君滄溟淺淺笑著,手上卻毫不留情地將蕭楚摁到後麵,痛得後者呲牙咧嘴。他微仰著頭,秀美的麵容顯得越發溫軟無害。
“趙先生可是有話要說?”顧東行也笑。
君滄溟一點也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假名,他敢打包票,從他這張臉被監控拍到起,君家刃部的情報部門就開始運轉。不過他也不怕,有句話叫術業有專攻,羅成跟他說過眼部才是情報上的一把手,他就不信刃部能找出什麼來。
他猜得倒沒錯,在眼部部長的關照下,趙小明這個身份堪稱天衣無縫,就算翻了天也隻能找出‘趙小明,男,現年十三歲,孤兒,父母均死於車禍,長於陽光兒童福利院,性格孤僻古怪,成績中等,畢業於迎春花小學,升入金花中學,於兩個月前失蹤,如今下落不明’這連傻子都不信的信息。
“聽聞此事由顧主事負責,我想問顧主事幾句。”他輕聲細語地說,“刃部可有職員平日不得隨意外出的規矩?可有任務期間必須時刻稟告總部的守則?可有……在職員有竊密嫌疑,但證據未全前便公開追捕的作風?”
“趙先生還請明說。”
會議室內一片靜默,所有核心成員連帶部長在內,都不言不語地看著這一幕,默許了一個外人在圓桌會議上說話。
“嗬。蕭楚四日前失蹤,行蹤不明,因為他在完成任務,想來刃部職員不是囚犯一樣還得得到允許才能外出的吧?顧主事這樣說,倒顯得有些可笑了。”
君滄溟不是隻會打架的莽夫,或者隻會栽贓陷害的小人,在魔冥域主身邊近十年,他都是被按著正統繼承人的標準培養的,他性子傲慢不願受拘束,所以平日裏桀驁不馴。但真到了要他講究風範氣度的時候,他也可以冷漠矜貴得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蕭職員因任務耽擱了幾日,但等他任務完成後,等到卻是公開追捕。黑市黃色追捕令,顧主事事務纏身,怕是對外麵的境況不甚了解,這黃色追捕雖可盡快調動黑色勢力,但卻是對目標傷殘不論的,顧主事還請慎重。”君滄溟溫溫軟軟地一笑,“想來是我多事了,以顧主事的能力怎會犯這種小錯,定是下麵的人理解不好,這就要顧主事多費心了,黃色追捕令不算什麼,若是弄成血色通緝令……嗬。”
君滄溟這話已經是在公然打臉了,一句話不但指責顧東行不明事理,強詞奪理,還暗指他苛待甚至有意陷害職員。
他這幾句話一出口,顧東行眉心便是一跳。事實上,黃色追捕令的發出正是緣於他在後勤科向黑市傳達的消息裏故意言辭模糊,這樣一來日後也好推脫,但此刻君滄溟這樣一說,真是叫他百口莫辯。
不過一個稚嫩少年,心思怎會如此老辣?
蕭楚被狠狠摁倒一邊時還有些氣憤,現在卻心裏大爽,這些事情他也知道,但他作為君家職員不能這樣說,否則就算他是有理的,別人也會覺得他盛氣淩人什麼的。君滄溟不同,他跟君家沒關係,說這話別人隻會覺得顧東行不對,而不會有別的情緒。但同樣因為君滄溟不是君家人,他這樣打顧東行的臉就是落君家的麵子,哪怕是跟顧東行最不對頭的美杜莎也不能看著。
君滄溟當然不會犯傻,不等有人打斷他,他又輕快地說,“至於擅闖駐地,那到是我們的不對,從黃色追捕令裏九死一生逃出來,一時腦子有點轉不過彎。我在這裏說聲對不住,蕭楚。”
“對不住了,顧主事。”蕭楚非常利索地接口,很上道的裝虛弱揉額頭,‘無意’把小臂露了出來,一道道傷口觸目驚心。
一個本想說話的主事見狀,微微搖頭,又把嘴巴閉上了。君滄溟這話毒就毒在揪著黃色追捕令,大打同情牌,就算是顧東行,在這當口也隻能嘿嘿笑說聲不會不會,乖乖把這事放過去,否則就是坐實了苛待職員,是打他自己的臉!
夠毒!一句話就讓顧東行以後再也不能拿這事來找碴。蕭楚一邊高興,一邊鬱悶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方法。
“嗬。”顧東行畢竟是顧東行,很快就從君滄溟的陷阱從找到破綻,他道,“任務,這倒是怪了,事發之後我曾仔仔細細地查過蕭職員的檔案,據記載,近期內蕭職員沒有登記過一起任務記錄——敢問蕭職員,你在進行的,是什麼重要任務?”
蕭楚頓時心裏一緊,懊悔得幾乎連腸子都酸了,刃部職員可以自由接任務,但出任務前都要在後勤科登記,以便救援和審查。而他……因為是六星暴力任務,他根本沒想到短期內會完成,因此不曾去登記,這下子就被捉到尾巴了。
雖然這是個小事,但在如今這個情況下,要是顧東行死抓著不放,硬要把事情鬧大,的確對他很不利。
他不由得有些焦急,抬眼看了看君滄溟,後者負手站在那兒,仿佛身邊不是危機四伏暗潮湧動的圓桌會議,而是風景如畫的雲霧山巔,姿態輕鬆隨意,說不出的優雅好看,卻沒半分打算繼續說的架勢。
該死的趙禍害!關鍵時掉鏈子!蕭楚暗罵,卻見君滄溟嘴唇幾不可查地動了動。蕭楚學過半吊子唇語,讀出那是個‘說’字。
說?
“蕭職員?”顧東行令人討厭的聲音響起,“趙先生……”
來不及了!蕭楚脫口道,“顧主事,莫不成您不知道?”
顧東行的視線定在蕭楚身上,他輕輕地嘖了聲,道,“蕭職員,有些東西還是不要亂說的好。”
“顧主事真是貴人多忘事,部裏剛發下來的指派任務,這可沒幾天呢,想不到顧主事已經忘記了啊。”蕭楚牙尖嘴利地譏諷道,在指派任務幾個字上加了重音,“六星任務果真不同凡響,蕭楚有負顧主事重望,磕磕碰碰才算完成,可惜一露麵就被殺了個人仰馬翻啊。”
“指派任務?”主事裏有知道指派任務的,立刻道,“六星暴力任務,擊殺月盟間諜‘一號’?”
“是。”蕭楚道,“我已經殺了她,從此以後,月盟沒有‘一號’。”
“此時當真?”顧東行道,麵上浮現出懷疑之色,“蕭職員……”
“嘿。”蕭楚發出一聲嗤笑,“這次指派任務不是顧主事極力舉薦我這個文職的嗎,怎麼,顧主事?”
他沒有說下去,卻比直說更讓人浮想聯翩。
顧東行也是被君滄溟一番算計打亂了陣腳,竟然被蕭楚逮到馬腳,一子錯雖不至於滿盤皆輸,卻也失了剛剛到手的籌碼,心裏好一陣暗恨,緩了一緩才道,“自然不是,隻是蕭職員何必隻身涉險?”
蕭楚不是傻子,自不會給他扳回局麵的機會,忙道,“四日前我出總部,半道上就發現‘一號’的蹤跡,她不但受了傷,還敢到處晃蕩,就好像自己走出來讓我瞧見一樣,說來也是我年輕氣盛,沒考慮太多就追上去了……唉,果然差點丟了命。”
這話說得含含糊糊,卻顯然直刺顧東行。雖然在場諸位都心知蕭楚的事情顧東行絕對參了一腳,但誰也想不到蕭楚竟然把話說得什麼明白,一時靜默。
卻聽君滄溟帶著笑意地打破這片靜默,“不過幸好沒有丟了命——四日前,我湊巧經過,順手幫了一把。說來慚愧,我慕君家刃部大名已久,苦於沒有良機,蕭楚耐不住我苦苦糾纏,便應了我給予引薦……最後這‘擅帶外人’一事,還請顧主事不要責怪。”
君滄溟說完又是一笑,但這次眾人看他的眼光全然不同了。這句話太漂亮了,直接把前麵以外人身份斥責主事給諸位主事留下的壞印象蓋得七七八八。雖然得罪了顧東行一派,但新人在刃部兩大巨頭之間本就要做出選擇,他這番舉動不過是提前選擇陣營,還大大的給美杜莎賣個好,相比起得,這失就顯得不重要了。
好手段!所有主事心裏都這樣想著,美杜莎唇邊也泛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你想進入刃部?”君絕月問道。
“是的。”君滄溟大大方方地點頭,“請給我一個機會試一試。”
“好!”
圓桌會議落下帷幕,刃部兩大巨頭到底沒有分出勝負,但這一仗正式撕下兩人間的薄紙,美杜莎和顧東行,終究有一天必須折去一個。
拿到部長特批準新人資格的君滄溟,也向他的目標再次邁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