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轉瞬，便已經是一個月之後。
    明天——就是葉天擇和千夏的婚禮了。
    伊寧接到了千夏的電話，說是要約出來見一見，順便將請帖給她，伊寧沒有多想，答應了。
    她一向是個守時的人，按照約好的時間地點來到了那家咖啡店，手中提著禮物，可是，當她踏入大門的時候，在預定的位置處，看到的人，竟然不是約她前來的千夏，而是——葉天擇。
    一時間大腦“哄”的一聲炸開，她奇怪於自己的反應，明明一個月前見他的時候仍然能夠鎮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見他，卻是這般的頭腦混沌。
    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伊寧便退出了門口，轉而逃也似的跑到了對麵的一家店中，隨便撿了位子坐下，一口粗氣喘了許久都不能平息。
    礙於千夏的麵子，明天的婚禮她不得不去，雖然傷心是免不了的，但是，逃避不是她呂伊寧的作風，可是，為什麼來送請帖的人偏偏會是葉天擇，他這樣做，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伊寧的心很亂，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不要亂想，可是，思維不聽使喚，她想的太多，太遠，有點偏頗和混雜。
    手無意識地發力，吸管用力地戳著杯中漂浮在紅茶中的檸檬片，雙眼幾乎無法聚焦，隻看到那一片黃橙橙的東西在紅色的液體中起起落落，如同——她現在的心。
    無論她怎樣努力，所得出的結論都是她自己強加的意誌，想要盡快得到答案，她其實應該親自去問一問葉天擇。
    但這叫她如何能夠開口？麵對著昔日的戀人，舊話重提無異於將已經愈合的傷口再重新血淋淋的撕開，那種痛不知她是否能夠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下定了決心，起身離開了那家店，對麵，葉天擇依舊等候在那裏，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隔著玻璃窗，他的側臉無比清晰，但天旋地轉中，麵容卻又在她的視野中慢慢地模糊。
    伊寧深深吸了一口氣，冬日的空氣冰冷，竄入肺中的時候有如切割血肉的利刃，她全身一顫，推開了門，徑直向著葉天擇走去。
    直到她在他的對麵坐下，葉天擇的表情才稍稍有了一點變化，向她笑笑，招過了侍應生給她點了一杯不加糖的卡布奇諾。
    四年的時光過去，他仍舊記得她的喜好，並且，記得她不喜歡加糖。
    伊寧說了聲“謝謝”，便低頭攪拌杯中濃稠的咖啡，淡淡的苦澀彌漫在鼻翼間，她並沒有多少喝下去的欲望，她其實想要告訴他——她已經很久，不再喜歡那種苦澀的味道了。
    四年之前的她尚且幼稚，以為幸福被自己滿滿地攥在了手中，所以喜歡那種苦味，頗有點“少年不知愁滋味，欲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可是，一旦失去一次之後，便不會再用那種苦澀來強調擁有和幸福了。
    正如創傷，留下傷疤之後就很難再遺忘。
    伊寧放下手中的小勺，望向葉天擇，後者也在同一時刻抬頭，目光陡然相撞在一起，但彼此都沒有想要躲避。
    最後，是她先開的口，“千夏為什麼沒有來？”
    “是我要求的，我想來當麵向你解釋清楚！”葉天擇靜靜地看著她，似乎真的有很多話要講。
    “是麼？你是想要解釋四年之前你離我而去是事出有因，還是想要說你今天前來，不是為了向我炫耀，不是要在我的心頭，再多加上一條傷痕？”伊寧咄咄逼人，她在葉天擇麵前一向少有主動，但今天，她覺得，她不應該在落在他的後麵——她想要他知道，主動權並不一定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葉天擇詫異於她的言辭，她鮮少這樣激動，也許是太久不曾深交，他們彼此都陌生了很多。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能夠對他形同路人？就是因為這樣，她才對他恨之入骨？葉天擇沒有想到，誤會竟然是這樣的深，溝壑已然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是否真的可以撫平？
    一時間，連他，都沒有把握。
    突然，伊寧意識到了葉天擇的滿麵倦容，似乎還帶著些風塵仆仆的意味，她好奇，不禁問，“你剛剛從國外回來？”
    “是啊！”葉天擇苦笑，揉了揉額角，“上午剛下的飛機，我趕回來的，怕來不及見你！”原本他這樣說隻是無心，沒想到，伊寧卻勃然大怒。
    “葉天擇！”伊寧叫著他的全名，“明天是你和千夏的婚禮你知不知道？”
    葉天擇不明所以，愕然地點頭，以示自己並沒有忘記。
    “你居然說你是趕回來的？好啊，如果不趕的話，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明天婚禮上麼？”伊寧怒不可遏，目光利劍一般地射入他的眼簾，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她怕是已經拍案而起了吧。
    葉天擇不曾料想她會由此一問，因為他本人也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況且千夏也並未對此有所微詞，可經由伊寧一提，他才恍然明白，他——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
    霎時張口結舌，他已然忘記了他先前所想要說的話。
    伊寧的怒氣來之有據，平心而論，若他是伊寧，麵對著一個就連婚姻這樣大的事都不放在眼中的男人，生氣發怒已經算是輕的了，而他自己，居然讓她聽他的解釋，甚至，他還在試圖挽回什麼？
    大錯特錯！
    葉天擇原本想在婚禮之前向她解釋清楚當年的事，可是，上次在機場偶遇時偏巧不巧遇到了她的妹妹伊安，上來不由分說便是對他一頓臭罵，而他好不容易在國外熬過了漫長的一個月，他也終於有機會平心靜氣地跟她說話，卻再也張不開口。
    命運真是奇怪，總是能夠在最後的時刻剝奪他的希望，從此，他將遺憾終生，再也無可挽回。
    可是，仔細想來，這一番情形真是他咎由自取，四年的時光實在不算短，他明明有無數個時刻可以去完成這件事，卻總是止步不前，直到他終於鼓起了全部的勇氣的時候，卻驟然發現，原來他——已經沒有時間。
    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了，如今的她，此刻的她，還能夠聽得進他所說的什麼呢？
    葉天擇苦笑，搖頭，臉上分明寫著悔恨和自嘲。
    伊寧終於端起了已經涼透了的咖啡，仰頭一飲而盡，難言的苦澀從口一直漫延到心，但她沒有躲避，就那麼從容地麵對，她甚至有點想笑，想要宣告給世人——看，我是多麼的堅強。
    想要堅強，所以，即便是痛苦至此，她都不能落淚，亦不能，讓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麵。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想先離開！”伊寧口氣淡漠地說著，將手中一直攥著的禮物放在桌麵上，“祝你和千夏新婚快樂！”
    葉天擇垂眸看向那隻放在他們之間的錦盒，冰涼的緞麵，細長的盒子，一切……都那麼熟悉。但他的手卻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臉色，也在這一瞬，變得蒼白。
    伊寧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默默地將盒子向他那邊推了推，輕聲說，“應該把它交給它真正的主人了！”言罷，她起身離開，隻留下葉天擇一個人獨自看著那隻錦盒發呆，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打開它，隻因為他知道，裏麵所盛著的，是那支他送給她的玉簪。
    即便是與她分手的時候，他都沒有想過要將這家傳之物要回來，可是，伊寧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將這個東西還給了他，而且——用的是這樣令人無可推拒的理由。
    “哢噠！”葉天擇清晰地聽到了一個細微的聲音，這證明著，他與她之間的最後一絲牽連，都斷了——徹底地斷了……他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那句在他的心中醞釀了四年的話了。
    這樣——就是結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