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中森理紀是在四月份，窗外雨下得細細密密，很悶。空氣像被水浸過一遍一樣，不熱卻很容易一身汗，讓人很不舒服，就這樣，我的風濕又發作了。
    房間裏充滿了中藥味，我看著理紀，她在我旁邊煎藥，坐得很端正。不若以前那個醫師開來的藥，都要放到院子裏去燒，那貼藥的味道挺好聞，微苦卻清新的味道滲透在房間裏，像是融入骨肉一般柔和。就像理紀。
    她黑色的長發隨意地編起來柔柔地搭在肩上，眼神卻是意外的刻板幹練，我是說，她應該是個很凡事都很認真的。她拿著扇子輕輕地扇動著那藥爐，又一股清香散發出來。
    “好了。”她抬頭，看了看我。我點點頭，告訴她我已經坐起來了，盡管如此，關節處還是有一種像螞蟻咬一樣的痛，我皺著眉頭，想把那痛給吞下去。
    “很難受嗎？”她問我。然後端上那晚深褐色的藥，映出我魍魎一般蒼白的臉。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我端起藥，那溫暖的感覺使我好受了些，我讓她關上門，不想讓母親看到我這樣子，不然她又會叫喚。
    聞起來越香的藥苦味越甚吧，我試圖從那藥中品出甜味，但是失敗了。
    “好點了。”我答，看著她的臉，很清秀，一絲不苟的表情使她看起來像一張畫。
    “怎得的風濕？”她問我。“這年齡不應得這病。”
    “不曉得。天生的吧。”我回答。從我有記憶開始，沒到雨季，全身上下便像被螞蟻咬一樣難受，郎中換了一個又一個，卻始終未痊愈，所以我狠透了春天。母親沒談到我的病情總是急得轉圈，眼神比我還要蒼白。真不好意思再麻煩她了。
    “那你呢？怎會當的醫師？”我也望著她。我曉得她是母親托了朋友找來的，但沒想到是個女的。這年代，我曉得的，女人都在家裏，等著做新娘，男的在外頭，等著取新娘。女性除了妓，可就的職業少之又少。
    “我不是醫師。”她頓了頓，看著我，“隻是會些醫術罷了。”她回答。
    半晌便沒話了。隻聽得窗外原本細雨沙沙作響，竟逐漸大了起來，打在那紙窗上發出啪啪的響聲，理紀的眼裏映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皺起了眉頭。
    “不介意的話，房間角落裏有把傘。”我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房間的角落，那地方布滿了灰塵，牆上還有些黴斑，去年竟然還長出了蘑菇。那傘做得真的很漂亮，紫藤木的傘柄，灰黃色的傘麵看起來很結實，當時年幼，還不知道雨季踏水這種有趣的事情，與我是永遠無緣的，所以吵著鬧著要買的。
    理紀看著那傘，她的眉頭依然皺著，她估計是猜到了這把傘對我來說有多諷刺吧。她看了看我，道了聲“謝謝。”便離開了。
    我聽到她在樓下囑咐母親讓我按時服藥。她沒有像別的郎中一樣表示同情，令我倍感欣慰。我覺得我挺喜歡她的。
    這雨，合適才能停呢？我呆呆地望著窗外，屋內藥香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