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浮影 第十五章 離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7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行刑的日子,總不是一個好天。我皺眉看向陰沉著臉的老天爺,鬱悶之極。今日,普麗莎就要去劫法場了,可天公不作美,小雨一直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似乎在暗示,今日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普麗莎坐在樹下,擦拭著自己的金縷衣,眼睛堅定地望著前方。為了所愛的人,她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包括好的與不好的。
“姐姐,”一個少年小跑了過來,說道:“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放心吧,一定能救出摩恩將軍。”
普麗莎點了點頭,她柔柔的手撫過那個孩子的額頭,輕聲問道:“孩子,怕嗎?”
男孩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怕,我是男人,就要保家衛國。將來,我也要做摩恩將軍那樣的大英雄。”
聽到摩恩的名字,普麗莎的臉終於有了些笑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爽朗的答道:“姐姐,我叫達鬆。”
普麗莎“嗯”了一聲,看向達鬆的眼睛如水般柔和:“那麼,達鬆,帶姐姐過去吧。記得你的承諾,將來,要和哥哥一樣,保家衛國。”
達鬆使勁的點了點頭,周圍的鬆濤,發出了“簌簌”的輕和,似是在為他作證。
日頭當午,摩恩及一眾士兵跪在木製的台子上,等待著行刑時刻的來臨。雖然他們已然傷痕累累,可每個人的眼中,都沒有對死亡的懼意。
男兒當保家衛國,死又能如何?戰死也是一種光榮。
“摩恩,”坐在上座的持國,摟著莫亞兒,冷笑著說道:“你還要執迷不悟嗎?看看你們的公主,可聰明多了。”
莫亞兒平靜地看向下方,眼中沒有任何愧疚。
“公主,陛下對你素來不薄,你怎能做出這等叛國之事?”一個臣子高呼道。
莫亞兒瞥了眼那名即將要行刑的臣子,嗤笑道:“我雖然是高棉人,卻也是占婆人。我的母親,尊貴的占婆公主,本來嫁的,是高棉的王,也就是我真正的父親。可她新婚沒多久,父親的王位就被篡奪,她不得已再嫁給了那個半老的怪物,受盡折磨。為了給父王報仇,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
眾人嘩然,原來,莫亞兒是前朝國王的遺腹子。可是,再怎麼樣,她也不能協助外人入侵高棉啊。
“這並不能成為你串通占婆的理由。”一個響亮的女聲從外圍傳來,聽到她的聲音,眾人紛紛讓開了一條路,莫亞兒抬眼望去,卻見一個絕色女子,身著金縷衣,從容地走出人群。
摩恩不可置信的看向走出來的少女,盡管隻有數月不見,可此時的她,卻如從畫中走出的神女般,全身散發著明豔的光芒。
這,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摩恩睜大了眼睛,直直看向普麗莎,心中即歡喜又擔憂,她怎麼跑到了這裏,不怕被抓住嗎?
“你是誰,竟敢來這裏搗亂。”莫亞兒蹙起秀美的眉頭,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把她捉住。”
“慢。”持國揮了揮手,饒有興趣地問道:“怎麼,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月神,竟然會來到這裏?為了救這些即將死去的人嗎?”他的臉上露出殘酷的笑容:“隻怕你會失望了。”
說完,他舉起令牌,正要喝令行刑時,普麗莎忽然大喊了一聲:“且慢。”她的手中,亮出了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打眼望去,竟然是曾經掛在持國身上的兵符!
莫亞兒登時花容失色:“不可能,那兵符,明明破碎了呀。這一定是假的。”
普麗莎持著兵符,走到一火盆邊,說道:“如果沒有見過真正的兵符,也許會以為,真正的兵符已經在特裏布婆的手中碎掉了。但是,隻有持國將軍和親手練就這塊兵符的人才會知道,這兵符,乃玄鐵所煉,是摔不壞的。所以,將軍知道,兵符仍在我的手上,這也就是他一直追蹤我的原因。”
她轉頭看向持國,笑著問道:“我說的沒錯吧,持國將軍?”
柬埔寨的四季,從來溫暖如春,可普麗莎的笑容,卻讓持國感到了,刺骨的寒冷。自己的兵符,確實被普麗莎順手牽走了,就在他們待在王宮的那一日。而普麗莎手中所持的,正是自己尋覓的兵符。若自己丟失兵符的事情傳入國內,恐怕自己的死對頭,又要借機說事了。
持國眯起眼,看向普麗莎:“竟敢胡言亂語,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把她拿下。”
“如果你想要你的兵符掉入火中融化的話,就盡管過來。”普麗莎放低了胳膊,威脅道。
持國變了臉色,玄鐵所煉就的兵符,最怕的不是金,而是火。一旦將之放到火中,它的融化必不可免。
“我的要求並不多。”普麗莎一板一眼地說道:“哥哥就要走了,單憑我之力,是絕對救不出他來的。更何況,你們在這裏布置了那麼多的兵力,我們插翅難逃。所以,為人妹妹的我,隻有一個心願,那就是,在哥哥上路前,能為他跳上一支舞。”
底下的眾人一片嘩然。在高棉國內,舞蹈家被認為是可以與神溝通的人,備受尊敬,而她們的舞,也隻有達官貴人才能欣賞。如今,這個身著金縷衣的女子要在他們麵前跳舞,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下麵的幾個孩子起哄道:“跳舞,我們要看跳舞。”
孩子一起哄,下麵人也跟著如是喊道。
站在一旁的占婆士兵,也跟著騷動起來。高棉的舞蹈,聞名於世。可惜,他們從未有見過,而到這裏後,舞女們都被關入了王宮,他們連見一見的機會都沒有。
持國眯起眼,正要反駁時,莫亞兒開口了:“既然要跳,那就跳吧。畢竟,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麵了。”
莫亞兒公主,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我看向莫亞兒,卻見她的眼中閃爍的,盡是幸災樂禍。
這個惡毒的女人,就知她不安好心。
外麵,幾個侍女端著盆子走了出來,將盆子裏的碎砂石丟了出來。那些細碎的砂石,菱角磨得十分犀利,據說這些石子,是用來整飭不聽話的犯人的,當他們在這碎石上走上一圈兒時,腳下已經血流如注。而腳趾連心,那又會是怎樣的疼痛。
然而,普麗莎卻向著莫亞兒行了個佛禮,似是感激。而後,她雙腳踩踏在碎石之上,腰肢柔柔的舒展開來。
沒有任何的伴樂,隻是單純的舞蹈。普麗莎的舞蹈,詮釋了佛祖從生到得道的過程與感悟。在古時的高棉,信奉的都是印度教,鮮少有人信奉佛教,即使有信奉的,也是私底下偷偷信奉,若是被查出來,是要被殺頭的。
而普麗莎卻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演繹著佛祖的恩澤,她……瘋了嗎?我心驚的看向普麗莎,心中逐漸升起了悲摧。
為什麼,總有不好的預感盤旋在我的心中?
而普麗莎,一邊舞著,一邊看向摩恩,目光纏綿不絕,似是在對他做最後的道別。而摩恩,則神色糾結地看著普麗莎,他那厚實的嘴唇,幾次欲張開,卻在最後化作無語。
摩恩,他想說什麼?
做為女人,尤其是有點兒八卦的女人,我很想揣度摩恩未來得及說出的話語,可是冥冥之中仿佛隔了一堵牆,讓我猜不透。
上方的莫亞兒,一臉醋意地看著已經癡迷的持國,眼中精光閃現。她悄然退後,向著身後的士兵低語了幾句。那士兵驚訝地看向莫亞兒:“公主,這……”
“如果你不做,你就陪他們一起去吧。”纖手指向摩恩等人。
士兵沉默了一會兒,終泱泱地走了下去。糟糕,這個女人又要使什麼壞?
這廂,普麗莎仍在跳舞,地上流著盡是鮮紅。可她的麵上卻保持著淡定的笑容,似是要完美地演繹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台上的表演,鮮有人注意到,幾個靈巧的身影,已然混在了即將被行刑的士兵裏,他們手中銳利的刀子,迅速割斷了繚繞的束縛。而一股棕色的液體,也從另一旁流了過來。
莫亞兒複坐回持國的身旁,看向普麗莎的眼神,多了幾分悠閑與愜意。
空氣中,彌漫開油的味道。糟糕,普麗莎……
我想呼喊,對普麗莎示警。可是沒用,在這個世界裏,沒人能夠聽到我的聲音。當熊熊的火焰沿著油水迅速地在木製的台子上竄起,普麗莎依然在裏麵跳著。
“失火啦,失火啦。”占婆的士兵在人們的呼喊中,急忙退到沒有火的地帶,而那些恢複了自由的高棉士兵,則拿起了刀劍,與侵略者打鬥了起來。
那些一直在下麵觀看的人群,也有不少人拿出了武器,投入到這場混亂裏。
“摩恩將軍,快走。”達鬆已然割斷了摩恩的束縛,催促道。
“普麗莎……”摩恩失神的看向已然被火海圍住的普麗莎,她無視滾滾熱浪,繼續在舞著。
“普麗莎,快出來。”摩恩欲衝到火海邊,可一支射來的羽箭卻紮在了他的腳邊。
“摩恩將軍,你妹妹為你付出的,可真不少啊。”持國持著弓箭,似笑非笑地說道。
在他的眼色下,無數占婆士兵持刀攻向摩恩。摩恩一邊忙於對付不斷撲上來的占婆士兵,一邊著急地喊道:“普麗莎,你快出來。”
達鬆幫著摩恩,對付著占婆的士兵,一邊跟著喊道:“漂亮姐姐,快出來啊,火已經燒得很大了。”
普麗莎終於停了下來,她虛弱地坐在地上,看著汩汩而出的鮮血,慘笑道:“隻要你們能出去,就可以了。”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個男子,騎在馬上,手持彎刀,向著普麗莎的方向衝來。
“阿周那。”待來人近了,普麗莎呢喃道那個人的名字,眼中淚花漣漣。
阿周那的身後,還跟著遜伯,見到他們,在場人大呼道:“王子回來了,王子回來了。”
“普麗莎,抓住我的手。”阿周那利落的除去了阻攔的占婆士兵,急促地說道。
普麗莎忍痛伸出了手,就在兩人的手即將握住的一刹那,莫亞兒搶過持國手上的弓箭,夾著冷風的羽箭,迅速射向了二人。
“普麗莎。”阿周那心痛的喊道。普麗莎的手,被莫亞兒的羽箭完全刺穿,手上的血濺在木板上,凝聚成一片片血花。
見到普麗莎血淋淋的手,持國奪過了莫亞兒即將射出的箭弓,一把將她推到地上。
越來越多的占婆士兵擁了過來,摩恩他們逐漸力不從心。熊熊的火焰,徹底圍住了普麗莎,斷絕了她的最後生路。
普麗莎看向圍困中的眾人,又看了看阿周那,最後,她深情的看向摩恩。此時,摩恩鬼使神差地也看向了普麗莎,當二人的目光交彙的刹那,普麗莎的眼裏流下了一行清淚。
“保重。”她的嘴唇微微張開,仿佛用盡了一切力量,擠出了這兩個字。隨即,她看向阿周那,感激地說道:“謝謝你,阿周那,原諒我,如果有下輩子,願我能夠補償你。”
說完,在阿周那與摩恩的目光中,普麗莎決然的回過頭,投入到身後的火海中。
香消就在一瞬間。
“普麗莎……”一個撕心裂肺的男人的呼喊,回蕩在天地間。
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忽然停了下來。風卷著殘花,飄過燒焦的木板,最終消失在了火海中。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向普麗莎消失的方向,那個美麗的少女,竟然把自己,貢獻給了濕婆?
持國的嘴長得大大的,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阻止,竟然害死了那個月神般的女子。普麗莎,你怎麼能做的這麼決絕?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留你在我身邊。
此時,阿周那抱住發狂的摩恩,對著高棉將士道:“此時情形對我們不利,諸位若信得過我,就跟我殺出去。駕。”
馬兒如射出的箭,沿著血路飛奔了出去,一眾高棉士兵緊跟其後。
莫亞兒見高棉人離開,忙喝道:“一群廢物,還不快去追。”
持國的眼,卻仍看向普麗莎消失的地方,目中的悲傷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