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秋家一個情，雖然籍由你來還這段情對你不公平，但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古都是親情大慟。你既然……算了，我隻希望你再好好想想我的話，然後聽聽自己心裏到底怎麼說，再做決定。”
    邐研留下這段話就走了，剩下我，在原地靜坐。
    邐研的話淺顯直白，可是我能聽出他的隱喻，他知道我是誰，至少，知道我不再是純粹的秋清。
    這具身體沒有邵輕舞仗之橫行無忌的內力，但敏銳的直覺仍在，邐研不是普通人，至少我看不出他的深淺，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也不過份的不同尋常，加上渾渾噩噩中被秋清的執念控製的這一個月，我對這個世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理解的，這樣的人，不該出現在這裏。
    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會讓一個邐研這樣的人，念念不忘？
    而君臨……我想起那個在我混沌無知中占盡便宜的男人，失去處女之身倒不至於我如此念念不忘，畢竟輕舞一生就是累在這所謂的處女情懷上，一心一意認準的良人翻臉就不認人了，用那小小一片膜認清人心，倒也值得。
    可惜，覺悟太晚。
    所以能與邐研分庭抗爭的君臨，也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嗎？
    我從包裏掏出手機，真該感謝秋清那堅定的意誌，雖然被她控製對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可是也正因為這一個月的混沌讓我對這個世界不會大驚小怪，好吧，我得承認，就算邵輕舞可以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可以視人命如無物，但是麵對一個時時刻刻閃爍著流光溢彩的世界，我的定力，嗯……的確需要加強。
    “喂？”
    放下電話，有點沮喪，千裏傳音不僅需要強大的內力做底，還需要對傳音位置的準確把握和跟蹤，想江湖上能做到聚音成線的，百年來也隻得了我邵輕舞一人可以運用的出神入化，連君盟那麼好強的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風，可是現在，我看著手裏這黑不溜秋比鏡子還光亮的小東西，實在是太小了，還沒有我半個手掌大，就能做到我耗盡無數心血，苦苦鑽研了十餘年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傳音的距離明顯比我能施展的最遠距離還要遠出不知道多少倍，這真是……喪氣，尤其，秋清的身體一絲一毫的內力都沒有！！！
    不過，也許邐研真的說對了，我回想起剛剛輪班搶電話爭著和我打招呼的那群人，那些透過金屬轉述的聲音裏透出的濕潤哽咽，眼裏恍然有朦朧的影子，成群結隊，層層疊疊，但卻總像隔著點什麼，看不真切，無比熟稔張口卻叫不出名字，是秋清的牽掛麼？
    不管如何，白發人，不該送黑發人！
    這是自古以來一成不變的親情，最無可替代心向往之的牢固聯係，若非此情的缺失，邵輕舞也不會一頭栽進君盟編織的綺麗羅網裏，爬不出來。
    一輛敞篷路虎以橫衝直撞的螃蟹之姿從遠處狂飆而來，我眯著眼睛，站在路中央，逆著大車燈的來處紋絲不動。
    鄉野之間的土路坑坑窪窪，路虎的保險杠在我腿前一寸之地嘎然而止，依稀恍惚看到車屁/股撅起半尺高。
    駕駛位的男子連打開車門都不及，直接傾身躍出來，以旋風般的態勢卷到我麵前。
    我皺了皺眉，落地踉蹌了，是太激動還是功夫不到家？
    “小清！”他的聲音激動不已，凝結著潮濕的水汽，我看到他的雙手握成拳，在身側微微顫抖，而關節發白，手背青筋根根爆起。
    腦袋裏那些人影以風車的速度旋轉，然後甩出其中的一幀。
    “二……哥……”
    這兩個字，好像就黏在舌尖上，我張嘴，它們就被毫無懸念的踢出來。
    “哎……哎，回家就好，呃，聯係就好……沒事的……沒，能回來就好，就好……”
    語無倫次，我想起被秋清影響的那些日子，但也隻是一閃念，我聳聳肩，讓秋呈看到我背上碩大的旅行包，以及身後那輛灰蹌蹌的山地車。
    “給我給我，這麼沉，你怎麼到的，啊，……你真的騎過來的啊？”他的話還是亂七八糟的沒條理，但是我已經有點習慣了，因為剛剛那通電話打過去，另一端的人，也是如此。
    山地車就地拆解，秋呈這個動作倒是做得很熟練，和他嘴裏前言不搭後語的愚笨判若兩人，拆下來的零件直接扔進後車坐，連同我的那一大包露營寢具。
    “小清，今晚，住哪？”風卷殘雲的收拾完，我們兩個分坐車前的兩個位置。秋呈小心翼翼的問。
    我有點想笑，不經意間想起邐研，親情大慟，是因為他知道秋家對秋清的重視嗎？
    “二哥安排吧，好累！”
    “好好好，二哥送你去市裏的賓館，不過……這地方小，總統套不夠規格的，湊活湊活？”
    我想笑，沒來由的，“遠嗎？”
    “六個小時……不，三個，三個小時肯定夠了。”他發動車子，路虎像裝了噴射器，強烈的後坐力讓我狠狠的靠在椅背上，然後才恢複過來，但是敞篷的強勁迎麵風，還是讓人呼吸不暢。
    無比歧視秋清的身體，怎麼能一絲內力都沒有！
    不過這也難怪，這些天在路上大小蟊賊也沒少打發，除了君臨和邐研看不清虛實，其他的……
    我伸手去扣秋呈的脈腕。
    手指捏實之前的刹那，秋呈一直兵荒馬亂的眼睛射出一絲淬利，但僅是一瞬，就收了回去，而手腕未動，任由我抓實。
    脈象湧動幾乎能用澎湃來形容，但沒有我要確認的東西，讓我不由得挑眉看他一眼，看到秋清，有必要讓他興奮成這樣？
    “我記得你學臨床來著，怎麼還自學了中醫？”
    呃……臨床是什麼？我閉了嘴，少說少錯。但腦子動了起來，可惜沒有結果，秋清的執念裏沒有這兩個字，是不重要的根本不記得，還是太重要到寧可忘記？
    看我沉默，秋呈似乎躊躇了，沉默了半晌，“我今天……真高興，真的，我沒想到你能找我，你都……都七年沒叫我一聲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