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來時乘鳳輦，回時卻是步行。
    侍奉的宮女在前方掌燈，給高牆內的道路上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
    蘇錦隻默默跟著，也不問為何要走這一趟。
    “小錦，你過來，本宮有些話想與你說。”溫和的嗓音緩緩響起。
    ”是。”蘇錦提步走到皇後身側，放慢腳步與她同行。
    “百姓安居樂業，大澧如今也算是風調雨順。你覺得呢？”
    蘇錦愣了愣，平靜開口：“陛下勤政愛民，此乃百姓之福。”
    皇後搖搖頭，輕歎道：“陛下操勞一生，換得天下子民安寧，人是需要休息的，本宮一路陪陛下從東宮到這鳳仙宮，知道此路之艱辛。”
    她的臉上又浮現笑容：“可本宮和陛下就隻有太子，太子卻還是孩子心性，擔不盡這責任。本宮是母親，想讓雖他永遠這般無憂，可本宮更是大澧皇後。”
    這話若是說給從前的他聽，他定會盡心盡力輔佐。紙上得來終覺淺，他從小努力讀書不就是入皇城幹一番事業嗎？可是如今，他誌不在此，既是他的東西，他自然要拿回來。
    “臣明白娘娘之意。臣既為太子殿下的伴讀，更何況臣也是大澧的百姓，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皇後笑了：“小錦，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聰明？”
    “娘娘說笑了，臣隻是一介平凡書生，讀書說白了也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這前不搭後的問題莫名讓蘇錦鬆懈下來，語氣也變得輕鬆。
    “本宮並不是指春闈考試，許是你給本宮的感覺吧。”皇後吐字輕緩，嗓音如潺潺流水般溫潤：“本宮也不知為何，見著你就像見著小臨一樣，莫名想親近。本宮得知你的經曆時就在想，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經曆這樣的突變會不會心中有怨？”說著她停步看向蘇錦，笑著道：“你是個好孩子，知足懂事，本宮反倒有些心疼，隻希望你和小臨都能圓滿些。”
    蘇錦突然覺得如鯁在喉，這樣的突變算什麼？丞相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十六年沒有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他本是太子，皇後是他的母親，那麼這份偏愛就該是他的。為何他要經曆那些？又或者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要不算了？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就這麼走了，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父親？
    那些人既然有罪，必然要付出代價，隻是會牽扯連累到無辜的人。
    真相雖然很殘酷，但他也不得不狠心揭開。
    蘇錦怔愣了片刻，回過神開口道：“娘娘厚愛，臣感激不盡。”
    “就到這吧，小錦，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
    皇後上了鳳輦，一行人接著往鳳仙宮方向去，直到那點暖黃色光源與自己漸行漸遠，蘇錦才轉身返回東宮。
    那日的凶手究竟是誰？誰又能輕而易舉的偷天換日？宮牆道路上黑漆漆一片，蘇錦心煩意亂，找不到宣泄口。
    突然，一聲驚呼劃破黑暗，蘇錦立刻回神，他輕輕一躍，往大樹枝梢上躲避。
    雖是下意識的驚呼，聲音卻是極克製的，但習武多年的直覺告訴他，不是錯聽。蘇錦敏銳的觀察四周，果然，在路旁附近的假山處鑽出兩個人影。
    借著淡淡的衣著色差，看身形應是兩個女子，隻見那兩人正費力抬著東西往河邊去。
    蘇錦輕輕躍下，穩穩落地。他也往那個方向悄悄跟了過去。
    “您腳沒事吧？”
    “別說了，趁現在沒人趕緊把他處理幹淨了。”
    聲音十分孱弱，但也能聽出確是兩個女子，聽聲音剛剛那聲驚呼大概就是這兩人中年邁些的這個。
    他們手中抬的，原是個人。
    蘇錦眉頭緊鎖，從小接受的觀念讓他還是不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人命如草芥這點。
    “噗通”一聲，兩人已將手中的屍體沉入河底。
    宮牆院內，究竟有多少條人命祭於貪念？人性被腐朽殆盡，蘇錦突然很不想呆在這深深宮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