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的房間在東廂房，打開窗戶後就能看到院內的來人，大多都是衙門裏的捕快，還有幾個縣城裏商戶，連巷內的其他人家也來了，在一旁幫著忙。
    程言這才有空打量程家。
    程家就住在縣城裏，在離縣衙不遠的梧桐巷裏。
    梧桐巷住的大多都是衙門裏辦事的親屬，梧桐巷和隔壁相鄰的兩個小巷，冬青巷，木棉巷，被周邊人成為“三樹巷”。
    三個小巷從先帝時就被衙門裏的人包了，有的在這裏租房，有的家裏有積蓄，就在這裏買了房。三條巷的人大多都是認識的，有幾家還互通婚事，親上加親，但和程家相熟也卻沒幾家。
    程家從程曾祖父開始就是衙門裏的人，程祖父和程父都是捕頭，一代代積累下來，到了程父這代，就把現在住的小院買了下來，離衙門近，也方便程父上衙。
    捕頭在開國皇帝時還是賤籍，直到先帝時期，才改成良籍，也就沒有了三代不能科考的規定，所以到了程衍昌出生，程父說什麼也不讓自己兒子幹捕頭，就送他讀書識字，想改變兒子的命。
    程家買的小院在梧桐巷算不上最大的，但家裏人口少，房屋不多，空地自然就剩下了。
    程言坐在床上，透過窗戶能看到院裏的兩棵李子樹，靠近牆根還有一口井，院中心用碎石板鋪了一條路，此外還能看到種的一些蔥蒜。
    院裏屋子除了他住的東廂房，也就隻有正對院門的一排屋子，廚房挨著對麵的院牆，中間是堂屋，現在是靈堂，側屋是程父的屋子。
    至於程玲的房間則在和他同一廂房的隔壁，程玲回來的次數不多，大多時候都是程父和程衍昌去府城看她，所以那件屋子是程衍昌平時讀書刻苦的書房。
    程玲端的麵已經下了肚，程言吃飽後，又看了一會外間的人，就精神不濟的又躺下了。
    此後的兩天，程言就在床上度過了。
    直到最後一天的淩晨才披著麻戴著孝，和程玲兩人守著最後一天的靈，直到天亮，才在白事知賓的帶領下，蓋棺，哭喪，起靈。
    程家的祖籍就是平江縣，從前是縣城下的上水村人，祖祖輩輩都葬在那裏，程父自然也不例外。
    上水村離縣城不近，徒步要走上兩個時辰，程言養了兩天的腿，在走完路程後，徹底動彈不了了，回來時都是被馬車拉回來的，幸好他時時帶著傷藥，也不忘按摩，這才阻止了腿傷進一步嚴重。
    喪事過後，梁家也要回府城了，臨走的前一天晚上，程玲來到程言房間說她要在家裏，不去府城了，程言還想勸說，可程玲就一直哭。
    “哥，你現在腿還沒好，一個人在家我又怎麼放心！嗚嗚，娘不在，爹也走了，家裏現在就剩我們兩人，你再出了事，讓我怎麼辦？哥，就讓我在家吧，等你病好了，成了家，有人照顧了，我也能放心，好不好？”
    程言看著眼前還不到十六的妹妹，這放在他那個世界也就才高中生，現在竟說要照顧他，還讓他成家，程言有些哭笑不得，但心裏也不是不感動。
    “小鈴鐺，你才多大就說要照顧我？我這腿養個十天本月就好的差不多了，要留下可以，可鏢局那邊你也不能說不去就不去，梁家是我們家的恩人，這些年我和爹對你有愧，自家親人隻能寄養在別人家，讓我們小鈴鐺受苦了？”
    “我不苦，幹娘幹爹對我極好，舒姐兒有什麼，也會給我置辦一份，我也不怨你和爹爹，我知道你們是有心無力，所以現在我更要留在家中。”
    “我會武，也識字，定能在縣城找份差事，不會拖累哥哥，鏢局的事，還有幹娘一家，我也不會忘恩負義，該報的恩我會報，所以，哥，就讓我留下吧！我會在家幫你做事的！”
    程玲眼巴巴的看著程言，大有他不同意，程玲就再哭給他看。
    “待明日梁叔來了，我同他說說，看鏢局那邊的安排，行了，你回去睡吧，可害怕？不然你住我這屋？明日我把被褥好好曬曬。”
    “不怕，那是咱親爹，我才不怕，明日天好，被褥我來曬就好，哥你早點睡，晚上腿要是還疼，就大聲喚我，我耳力好，能聽到。”程玲不放心的叮囑著程言，直到被他催著走，這才吹了程言房間的燭光，關上門，回了自己屋裏。
    程言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今日更是睡了一下午，一時半會說睡還睡不著。今日應該離十五不遠，外麵掛著的月亮發著白光，透過紙窗，灑在地上，灑在程言的身上。
    他前兩日看過這身子的模樣，和他從前的樣子一模一樣，就是年輕了許多，當時看到了第一眼就想到了解柏淩，自己的模樣沒有變，那如果解柏淩和他一樣，也來到了這裏，是不是也是他從前的樣子，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就有很大的可能找到他，等他身子好了，就去外麵打聽打聽。
    這兩日一直在忙程家的事，也沒好好想想解柏淩和那時的意外。
    他記得意外發生時解柏淩的表情，有害怕，驚恐，著急，還有悲痛吧，程言想起那時的事就後悔不已，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一會想著解柏淩要是沒他這麼好運，還能再活一次，那他怎麼辦？他在雙親去世後，就靠著對解柏淩的喜歡一直堅持了下來，可現在，要是解柏淩真的不在了，他在這個時代還能堅持下去麼？
    程言害怕了，也不敢再想下去，當時爆炸時身體的疼痛也沒讓他流淚，可這會想到解柏淩就想哭，他躲在被子裏，眼淚止不住的一直流，連什麼時候睡著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