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拎著禮盒到商業街時，正好看到水月君一臉無聊地坐在街口的奶茶店門口，手裏捧著杯奶茶，坐在街邊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愣愣發著呆。
    “你在幹嘛。”陳秋走過去，坐下。
    水月君抬也不抬頭，懶洋洋地說：“還能幹嘛，喝東西咯。”
    “我是說，為什麼會坐在這裏發呆。”
    水月君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陳秋將裝著用剩的布朗尼邊角袋子推過去：“要吃麼。”
    水月君拆開袋子，吃了幾片，然後側過頭來，看陳秋：“……你說，我是不是跟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很不一樣。”
    “啊？”陳秋莫名其妙地看著水月君。
    “這些人啊。”水月君喃喃道，“他們的生活之類的，跟我是完全不一樣的吧。我覺得很多事情都沒辦法理解。”
    “這是當然的啦。”陳秋笑，“因為生長環境不同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水月君想要說什麼，突然又有點泄氣地垂下肩：“算了，就這樣吧。”
    “那我們去買東西吧。”陳秋笑。
    水月君看著陳秋的表情，苦笑了一下：“總覺得你這樣什麼都不去想倒是蠻幸福的。倉鼠。”
    “想那麼多也沒用不是。”陳秋倒是回答的灑脫，“而且，你又怎麼知道這些走來走去的人生活不會扭曲呢？也許比我們還離譜。”
    水月君點點頭：“你說的有點道理。”
    而且，你本來就不同啊。
    並沒有人告訴水月君他的真實身份，陳秋也不打算告訴他。
    他認為自己是人類，那就讓他這樣認為好了，因為這樣子的話，水月君也會有身為人類的代入感，也能感受到人類的情感，漸漸的，跟自己一樣，跟周圍的人一樣，這樣一來，也許別人也不會對水月君產生什麼不好的聯想，水月君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真實身份，這樣的話，就能更長久，更長久地待在身邊了。
    “而且，就算不一樣又有什麼關係，有誰的生活又是完全一樣的。”陳秋說得理所當然。“不一樣就不一樣。”
    水月君聽著，也點點頭：“恩。”站起身。
    兩人付了帳，往商業街內走，水月君道：“沒想到你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我有點驚訝。”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啦。”陳秋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轉過臉去看水月君：“倒是水月君，會思考這些，讓我有點驚訝呢。”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沒腦子的家夥麼？”水月君不爽地瞪他。
    “隻是覺得不像你會思考的問題啦。”陳秋小聲解釋。
    水月君哼了聲，往前走了幾步。
    陳秋以為自己又說錯話了，也不敢多說，跟在水月君身後。
    “不過，”水月君突然又道，“以前的我，是不會考慮這些的。”
    陳秋一愣，然後笑：“恩，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以前的我，也不會去想的。”
    “大概每個年齡段都會有些不一樣的想法吧。”水月君道。
    “這才叫成長嘛。”陳秋點點頭。
    “喂！別用那種老頭子的口吻說話好不好！我會很想抽你！”水月君瞪了他一眼，拐進一家飾品店。
    陳秋黑線。
    水月君給祺郡選的是一對淺灰色的護手——聽老板說，這種護手采用特殊材料製成，而且上麵繡有防禦符咒，格外的瓷實耐用。
    也就是基於這一點，陳秋才勸水月君才買了下來。
    祺郡小朋友的護具一直是所有人中消耗最快的……
    陪水月君選好了卡片，包裝好後，兩人重新道約定好的地方等人過來。
    人來齊之後，一夥人去了熟識的餐館吃飯，完了又一起去唱KTV。
    陳秋黑線無比地看著在屏幕前拿著KTV五音不全吼著的水月君——他從來不知這家夥能發出這樣可怕的噪音。
    祺祥帶著耳塞在旁邊上網，迅速地下好了客戶端，又開始打在線遊戲了——他說今天有活動。
    白薔拿著遙控器在拚命點歌——新一代的麥霸即將誕生。
    祺靜跟著水月君的歌哼，還很給麵子的拍手——陳秋覺得祺靜的聽力大概是有問題的。
    祺郡夾在兩個高高寬寬的長盒子中，手上捧著水月君的禮物，腦袋上包著粉紅色的蝴蝶結，麵無表情地看著鬧騰地眾人。
    陳秋水月君送的禮物還不算什麼，祺祥祺靜每人給他送了個跟成年人差不多高的禮盒，白薔送的是發帶，還是粉紅色的那種，一到KTV包廂就讓祺郡拆開給他係上了。
    祺郡是短發，所以陳秋完全不明白為什麼白薔要給祺郡送發帶，而且還綁成了這種蝴蝶節樣式——看起來就像是粉紅版的米老鼠。
    據白薔說，這個蝴蝶節上麵有她親手繪的符咒，能夠召喚出惡鬼——你到底是要召喚出惡鬼幹嘛啊！
    陳秋看著這禮物隻覺得一陣無力。
    他敢說，如果不是自己陪著水月君去選的東西，那家夥也絕對不會送什麼正常的禮物。
    陳秋走過去，費力地挪開祺郡身邊祺靜送的藍色禮盒——祺靜到底送了什麼啊，好重！
    坐在祺郡身邊，摸摸他的頭。
    祺郡抬起頭，看看陳秋，然後又往陳秋這邊蹭了蹭。
    “生日快樂。”陳秋微笑，然後把手上的禮盒遞給祺郡，“是蛋糕。喜歡麼？”
    祺郡接過，點點頭。
    “小郡又長大一歲了。”陳秋又摸摸祺郡的頭發，笑道：“明年的今天大概又是另外一種樣子了吧。”雖然祺郡身高增長很慢，但祺祥說他在這幾個月也長高了三厘米。
    而且他可能是還沒發育，所以長得比較慢。
    祺郡瞪著黑黑的眼珠看著陳秋，沒說話。
    “說起來，為什麼之前過生日都要躲起來？”陳秋問。
    祺郡地下頭，沒說話。
    陳秋也不在意，反正很多時候，自己問祺郡的話都不會得到及時回答，有時候甚至都不會得到回答，笑了笑：“為什麼要躲起來呢，這樣，大家想找你慶祝也找不到了啊。”
    “……有什麼好慶祝的。”祺郡突然低低地說了這麼一句。
    “啊？”陳秋有點訝異地低頭看祺郡。
    “我的雙親，從我一出生就遺棄了我，我不是被喜歡的孩子。”祺郡低聲道，“而且，聽說，因為我的關係而遭遇了不幸，所以，是災難來臨的時間，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日子。”
    陳秋一愣，然後點點頭：“……是啊……”
    祺郡沉默了下來。
    “水月君，你知道麼？”陳秋低聲道，“前麵那個拿著麥克風像隻跳蚤一樣不讓白薔拿到麥克風的家夥。他的父親因為他的出生而自殺，母親也死於難產。”陳秋沒說起當年的真相，他覺得太過殘酷，也不想讓祺郡對水月君又太多的防備，因為在他看來，水月君是個好家夥。
    祺郡愣愣地看著水月君：“因為是詛咒者的關係麼？”
    “恩。”陳秋點點頭，“然後，我，你大概也聽祺祥說了我的身份吧。”
    祺郡慢慢點點頭。
    “聽說，我的至親會因為我的出生而死掉，我的記憶全部都是虛假的。”陳秋淡淡道，“現在的我，沒辦法分辨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才是假的，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現在坐在這裏跟你們說話，其實也隻是假的，也許並不存在，隻是製造出來的記憶？”
    祺郡仰起頭，愣愣地看著陳秋。
    “但是我還是覺得，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陳秋歎口氣，“能有這樣的經曆，也是好的。”笑了笑，“雖然我不知道如果有天發覺這些回憶其實也是假的時會不會崩潰，但現在的我，的確是覺得幸運的。”
    祺郡伸手摟住陳秋的腰，埋頭在他的胸口，小聲道：“不是假的。”
    “恩。”陳秋笑，拍拍祺郡。“所以說，能出生，活下來，真的太好了，這樣才能碰到你們。”
    祺郡遲疑一下，點點頭：“恩。”
    “值得慶祝。”
    “恩。”
    “今後，這樣的時光也會繼續下去。”陳秋喃喃著，看著大家快樂的臉，像是說給祺郡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寢室內，印渚翻閱著剛才沒看完的書，突然空氣陡然變得炙熱，眼前一道紅色的火焰燃起，然後一尾小小的狐狸轉了個圈，漂浮在空氣中。
    “旁觀者。”那中指大小的狐狸發出聲音。
    印渚瞥了對方一眼。
    “那家夥要我來詢問你東西送到了沒。”
    印渚淡淡道：“我讓我家寵物送去了。”
    “是麼。”狐狸應了聲，然後轉個身，消失在空氣中：“多謝，我承你人情了。”
    印渚隻是哼了哼，繼續看書。
    包廂內，陳秋突然記起了印渚也有禮物送給祺郡，從口袋中拿出那枚小小的淺藍色石頭遞給祺郡：“這個是印渚要我送給你的。”
    祺郡先是一愣，然後雙手接過了石頭，也沒說話。
    陳秋看他的表情不對，問道：“怎麼了？”印渚不會在這個石頭裏做了什麼手腳吧，這孩子看著都傻掉了……
    祺郡卻探出手腕。
    上麵掛著一串手鏈，稀稀落落的點綴著十幾粒跟這石頭一模一樣的石頭。
    “……長老每年都會在我生日時送我。”祺郡顫抖著聲音道。
    陳秋一愣，然後馬上了然。
    想來也是，印渚根本就不是這麼親切的人嘛。
    還說什麼有淵源，想忽悠我。
    心裏是這樣詆毀著印渚，卻伸出手去，摟了摟祺郡的肩：“不是挺好的嘛。每一年都可以收到大家的祝福和禮物，每一年，手鏈上的墜子也會增加，等你再大一點，就可以串個項鏈了。”
    祺郡也仰起頭，笑了起來：“恩。”
    旁邊，白薔水月君魔音二重奏再次響起，祺祥把鼠標按得嗶嗶作響，祺靜一臉陶醉地聽著那兩人恐怖的噪音。
    每年，每年都會這樣渡過的。
    因為我們會慢慢成長起來，細微的沙礫終將累積成壯大的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