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忙了多久，陳秋都覺得自己手臂有些酸痛起來了。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些妖怪們非常聽話。
    叫他們不準打架就不打——雖然用不了幾分鍾又會打起來，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聽從指揮的。
    說什麼都會老實地遵守。
    “不過，話又說回來，”小妖怪忙裏偷閑跟陳秋搭話：“你跟我知道的人類不一樣呢。”
    “欸？”陳秋呆呆回應，當然，手裏的大湯勺同時不忘舀了一勺湯倒進站在自己麵前，手捧一個奇怪容器的妖怪“碗”中。也不曉得是忙得麻木了還是怎麼回事，陳秋看到那些妖怪手中跟頭蓋骨極為相似的“碗”也沒有什麼大反應了……
    “人類很聰明，但是人類也很愛自以為是，人類是很驕傲的種族。”小妖怪解釋道，那雙紅色的尾巴甩了甩，“我們雖然不討厭人類，但是也不喜歡。”
    “但是我喜歡你，人類。”捧著一隻白森森“頭蓋碗”的妖怪那跟人類迥然不同的臉上露出了憨直的笑容：“你跟其他人類不一樣。”這是隻高大的妖怪，彎著腰才能讓陳秋勺子內的食物遞到碗中來。
    陳秋沒料到會被這樣的妖怪搭腔，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謝謝。”
    妖怪也跟著笑，捧著食物離開了。
    “為什麼不怕？”小妖怪問他。“妖怪是吃人的。你不怕被吃掉？”
    “當然我也會怕啊，”陳秋笑起來：“相比你們的話，我實在太弱了，很輕易地就沒了吧。”
    “那為什麼會在這裏？”小妖怪再次問。
    “因為，我沒有地方去啊。”陳秋苦笑。
    “再沒地方去也比待在無法保障生命安全的地方好吧。”
    陳秋愣一下，然後笑起來：“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明白。”
    “就像是有些政客說人類要相互幫助，商人說要回饋社會，明星說要樹立人們正確的偶像觀念那樣，並不是說的就能做到，語言可以說是最具有欺騙性的了，所以我不相信傳說，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笑了笑：“而且，就算是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聳聳肩，“我並不是說，人類都是壞的，但是我也不會否認人類的本性上的陰暗麵。我還是一直相信人性的美好。”笑了一笑，“其實，對我而言，人類也好，妖怪也好，都沒有什麼太多區別。”而我的雙眼告訴我，人類並不會比妖怪善良。
    如果硬要說不同，那也無非是形態，以及生活習慣的不同吧。
    小妖怪看著陳秋澄淨的眸子，低聲歎口氣：“善良的孩子，這會讓你吃虧的。”
    “恩。我知道。”陳秋點點頭。
    “但是我喜歡你。”又一隻捧著奇怪碗的妖怪對陳秋道。
    “謝謝。”陳秋再次不好意思地道謝。
    “其實你的性格更適合活在妖怪的世界吧。”小妖怪蹦出了這麼一句。
    “哎？”陳秋呆呆地看了眼小妖怪。
    “不過，你是人類。”小妖怪低聲嘀咕，“奇怪的世界。”然後又很苦惱地念叨著什麼。
    陳秋見它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也不再說話，繼續給妖怪們盛湯。
    似乎終於看到頭了，拿碗的妖怪們沒有多少了。
    萬幸萬幸……
    天黑了下來。
    陳秋的工作總算是告一段落。
    妖怪們基本上都已經吃的腰肥肚圓，有些的甚至癱坐在草坪上摸著肚子呼呼直喘氣。
    忙了這麼一陣子，陳秋當然是饑腸轆轆。
    小妖怪那邊排隊的妖怪已經沒了，它從樹樁上跳了下來，站在陳秋旁邊，好奇地看著陳秋機械性地給倒數幾個妖怪盛湯。
    “怎麼了。”陳秋已經無力到疑問都發不出來了。
    “沒什麼。”小妖怪笑嘻嘻地。
    啊……
    好吧，那就沒什麼吧，就算有什麼我也沒力管他到底有什麼了。
    陳秋兀自在心裏嘀咕。
    “我叫秋尾，因為我的秋天出生的。”小妖怪突然又道。
    “真巧，我也是。”陳秋遲鈍地接腔。
    “嘿嘿。”秋尾笑。
    給最後一個妖怪的食物盛好後，陳秋一屁/股坐在了樹樁上——累斃了。
    他記不清到底給多少隻妖怪舀了食物，隻記得剛來時似乎天色還非常明亮，而現在，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樹林中開滿了白瑩瑩的花朵。
    欸？
    陳秋傻愣愣地抬起頭。
    白瑩瑩的花朵？！
    樹枝上開放著的花的確是皎潔的白色，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沒有都市霓虹的炫目，卻也一樣的明亮。
    細小的妖怪們手上提著各色的燈籠在樹林間穿梭。
    不知什麼時候在草坪上已經生起了一堆大大的篝火，吃飽喝足的妖怪們早就圍著篝火跳起奇怪的舞步來。
    “很好玩兒吧。”秋尾笑/眯/眯地蹲在陳秋身邊，跟著他看著那堆妖怪們，“大家很開心。”
    其實在陳秋的眼裏，隻有一個詞語能形容他看到的——群魔亂舞。
    “這都是因為你的到來。”秋尾繼續道。“才能有這樣的宴會。”
    “我？”陳秋呆呆地看著秋尾。
    “對。”秋尾點頭，“我們已經很久沒看到人類了。”
    “可是我聽說還有很多妖怪存在在人類之間啊。”陳秋奇怪地問。
    “基本上都是低等的。”秋尾淡淡道，“高等的，或者有神族血統的妖怪們，已經離開人類很長時間了。”
    陳秋不明白其中的過往，也不了解人類妖怪的交往曆史，所以也不曉得說什麼，隻得沉默著聽秋尾繼續說。
    “確切來說，是人類不再需要信仰，於是，我們就漸漸沒辦法生存下去了。隻好離開。”秋尾搖搖尾巴道，“人類的科技發展了起來，就不再信仰神，於是，我們就被遺忘了。”
    “為什麼人類不再信仰神明，就沒辦法生存下去了？”陳秋不解道。
    “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神明，而我們妖，因為比人類多了一點靈通，所以才會被尊敬供奉起來，你們人類的傳說中的神明，就是妖怪。如果硬是要要區分出來的話，那神就是大妖，或者另一些強大的非人類的存在。我們。”秋尾頓了頓，“指我們這些不獵捕生物的妖怪，是需要人類供奉才能存在的。”笑了一下，“因為人類的世界，黑暗的東西太多了，如果沒有信仰支撐，我們也會變成那種食血肉的妖怪……”聳聳肩，“也就是低等的妖怪。”
    “你是說，現在活在人類世界的妖怪們，都是吃人的？”陳秋愣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問。
    “大多數。”秋尾無奈地笑了笑，“跟你們人類一樣，我們也要活著，信仰的力量足夠我們生存，但是沒有信仰供奉，血肉精氣也能讓我們存在。”
    陳秋沉默了下來。
    “你在害怕麼？”
    陳秋搖搖頭。
    “那為什麼不說話了？”
    “隻是覺得，很可悲。”陳秋低聲道，“為了活下來，而剝奪其他生物的生命，這很可憐。”
    秋尾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我說你啊，太單純了！”
    “哎？”
    “說什麼你都信啊！”秋尾無奈地歎口氣。
    “難道是假的麼？”陳秋看著他。
    秋尾看著陳秋那幹淨的眸子，遲疑了一下，然後苦笑：“是真的。”
    陳秋歎口氣。
    “哎呀哎呀。”秋尾搖搖尾巴又道，“我不是說這個來的啦。”聞聞陳秋：“你身上有我哥哥的氣味兒，你見過他了麼？”
    “你哥哥？“陳秋呆呆看著秋尾。
    “對啊。”秋尾用力點點頭，“你身上有我哥哥的東西？”
    “你哥哥的東西？”陳秋努力回憶著自己接觸過的妖怪們。
    “這個味道……”秋尾想了一下，道：“是樹葉！”
    “樹葉？”陳秋一下子記起了之前夏裳說過的話，將之前那片樹葉從口袋拿了出來：“你是狐狸？”
    “我沒跟你說麼？”秋尾一邊接過葉子，隨口回答。
    “完全沒有！”陳秋回答。
    “呃……”秋尾語塞，隨即又晃晃尾巴道：“那你看我的樣子也該看得出來嘛。”
    ……這樣說起來，倒也算很明顯了，沒看出來是我的太遲鈍了……
    “說起來，我們家九個兄弟，隻有哥哥一個人留在了人類的世界。”秋尾將葉子抬高對著樹下的白色花朵照了照，“因為哥哥被人類供奉著。”
    “……你們長得挺不像的。”陳秋遲疑了一下，回答。
    實在沒辦法將那個一臉慈祥的小個子老人跟眼前這個小娃娃聯係在一起，說是爺孫倒還比較可信……
    仿佛了解了陳秋在想什麼般，秋尾朝他翻個白眼：“妖怪是隨時可以變化形態的耶，你見到的那個老頭樣子隻是為了取信人類才幻化出來的。我哥可是你們人類眼中的帥哥！”
    呃……
    “你知道麼？”秋尾低聲道，“每種妖怪都有自己的本命法寶，哥哥也是，這個樹葉可以隱形五次，無論誰也察覺不了他，這個本命法寶是用來保命的……現在還可以使用三次。”
    “那他把這個給我了，他怎麼辦？”
    秋尾把樹葉還給他，順便丟了個白眼過來：“他要死了，所以才會把這個給你的。”
    “啊？”
    “因為剩下的三次他沒辦法使用了啊。”秋尾微微苦笑道，“你一定是幫了他什麼忙吧，所以他把這個送給你。”
    “我那時候看他似乎還很精神的樣子啊！”陳秋驚呼。
    “妖怪跟人類是不一樣的……”秋尾低語，“我早要他回來這裏，不用仰仗人類的供奉，單單汲取這裏的天地精華我們也能活下來，他就是不肯。現在好了吧……”
    “這個跟人類有什麼關係？”陳秋愣愣地問。
    秋尾冷笑一聲：“我敢說，就是人類才使得他的生命終結。”
    “不明白。”
    “他去了渚大人的店子吧……”秋尾道。
    “恩，買了書。”
    “等渚大人去回收書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秋尾隻是說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