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姬那裏回來，一路小跑。喘著粗氣，滿頭大汗，將外袍脫了扔在一邊。
    寢宮裏，小奴艾雪還在趙姬宮中，所以隻有我一個人。空空蕩蕩的大房子，給了人無限寂寥的機會。我就這樣，像小時候，坐在門檻上，看著門外的風景。農曆的三四月，確實是最美的時節，如我在戰國時期的青春，應該燦爛的盛放。可是，偏偏，是這樣的大背景，群雄逐鹿，割據紛爭；而我又身在宮中，如不見天日的野花，隻能掙紮著讓自己不枉走一遭。從前想著可以暢遊世界，現在想想，不過癡人說夢。戰爭連連，饑民遍野，時局動蕩。我這樣一個從和平年代回來的女孩子，在秦宮中不知民生艱苦的這樣幾年，是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的，更何況到處亂跑？如家養寵物，一旦放生，隻是死路一條，更何況，我是如此眷戀著，這裏的一切，尤其是，那個人……
    今天和趙姬談起當時的事情，很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感情，並不是自己想象的：怨恨。而是，從心底生出的悔意。我隻是錯了個開頭，便無法挽回，一錯再錯再三錯，直到，自己逼著自己不得不離開。
    嬴政，從前念起這名字，總是一種期待的喜悅；而今，是淡淡的苦澀的無奈。
    想起他的溫柔他的勤勉；他的驕傲他的無奈。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是否，仍是伏在燈下，批閱著無窮無盡惱人的奏章？
    踏著夜色，披著月光，腳步輕輕，終是來到了他的窗前。
    雖然戰國的身體眼睛不錯，但隔得太遠，我隻能看到他略微弓下的脊背。想起從前看書上好像有人說嬴政是雞胸……可是相處這樣久，他的身材如何的板正我還是清楚的。可是，這樣的情景，讓我的眼睛生生的疼，會不會就因為這樣，天天伏在案邊，他會漸漸塌腰，駝背，以至於外人看來，會雞胸？他就是這樣，什麼也不說，隻是自己一個人抗……我想趙姬說得沒錯，確實應該找一個人，來幫幫嬴政了……不然他這個樣子，身體怎麼吃得消？可是，我現在又算什麼，這個樣子，如此的卑微？
    遠遠有明滅的燭火向這邊遊移，靠近才看到，是楚楚。她現在才是這屋子的正主，嬴政的新寵。可能在外人看來，我與楚楚並無不同，隻是出現的時間不一樣罷了。覺得我們不同的，可能隻有自作多情的我。嬴政燈火通明的寢宮中，我看到楚楚脫下外麵的鬥篷，隻穿著小襖和薄薄的裙子，可愛的像剛剛破繭而出的小蝴蝶。嬴政對她抬起頭，微微一笑。比月色還要清冷，卻還要醉人。
    本來克製的很好，可是就在這樣一刹那，仿佛不堪忍受，從前這是隻屬於我的月光，如今卻投射在另一個女孩子的臉上。本來壓下去的感情仿佛被這個簡簡單單的笑容燃著一般，霎那間騰起恨意的火焰，燒得我理智全無，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心中怒火中燒，身上寒冷如冰。
    李菀，理智。這個男人不愛你了，你衝動，隻會自取其辱。
    默默後退，卻撞上了另一個人……
    驚慌失措，像個偷東西被人抓住的小偷，匆忙掩飾。看清來人，是王綰。
    “李……”
    噓！我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但願他看在當時共渡危難的情分上，可以不要聲張。
    “王大人，我這就走，絕對不給你惹麻煩……”說完就要走。
    “李姑娘，與其這樣在外獨自相守，為何不進去麵對大王？”王綰的聲音沉沉的，卻低聲到隻有我們兩個才能聽見，有點冷得呼吸困難，卻忍著不讓自己發抖，我咧開極難看的笑容，卻隻是不說話。
    “姑娘前兩天也來過吧……”見我不答，他以為我默認，繼續道，“那麼，姑娘便是仍對大王有情，又何苦天天避而不見，隻是晚上趁著夜色來，又匆匆而去？”
    王綰這樣一問，真是問住了我。我為什麼晚上就要來，白天好好的，怎麼晚上就控製不住？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晚上神經脆弱定律即使到了戰國都無法打破。
    頭有點暈暈的，隻知道保持僵硬的微笑，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事，嘟嘟囔囔道：“王……王大人，呂相爺府中有個門客，好像叫做李斯的，應該是個人才，你去打聽一下，要是人才你就把他引薦給大王，輔佐大王。”
    王綰顯然沒有料到我突然和他說起這個，愣了一下，我有點哆哆嗦嗦從胸前的口袋裏摸出玉蘭發飾和芸兒的斷了的鐲子交到王綰手上，赧然一笑：“拜托王大人看看這兩樣東西能不能修好，盡量修好吧。”
    王綰接過東西，眉頭輕蹙：“恩，很重要嗎？”
    嗬嗬，我笑了：“一個是我給人的承諾，另一個是別人給我的承諾。都是我所珍視的。”
    對別人許下的諾言，是我的信義；嬴政給的承諾，是我的感情。
    王綰看了看我，將東西收好：“不進去嗎？”
    進去？我擺擺手，努力控製踉蹌的步伐：“最後求您一件事……今晚我來的事情，拜托您不要告訴他，替我保密……”
    黑暗中的王綰看不清神色，隻是不回答我，我用僅剩的力氣拽著王綰的長長的袍袖，低著頭，道：“求您了……我不想他知道我來過……”
    “好了……”聽他這麼說，我抬頭對他笑笑：“謝謝您，我走了，再不走就不行了……”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是的，再不走就不行了，我的腦子已經一片混亂，腳步虛浮，每走一步都會很困難，好像隨時都會跌倒。我會忍不住去看看嬴政和楚楚的幸福的樣子，然後心痛不可抑，說不定會不可理喻的衝進贏政寢宮……我不敢想象，我是瀟灑的李菀，是驕傲的李菀，不可以狼狽，就算離開也要美麗……
    一步一步走，讓我想起了童話裏的小美人魚，每一步，像走在刀尖上。可是，那時，她的心是歡喜的，因為她為自己心愛的人舞蹈；此時，我的心如被萬箭齊攢，因為我心愛的人此時正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
    終於回到寢宮，就聽到小奴驚呼：“姐姐你去哪裏了？嚇死我們了！怎麼穿這麼少？”
    “姐姐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嘴唇……”
    我努力擠出笑容，道：“沒事的，倒杯熱水來，鋪床，我累了……”
    “不行啊姐姐，要不要叫太醫啊！”小奴的聲音尖聲的令人發顫，她整個人在我麵前晃啊晃啊。我不想驚動任何人，於是擺擺手：“你知道我不喜歡那麼多人吵的……”
    “可是……”
    “乖……讓姐姐睡覺……”我喝過熱水，踢掉鞋，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不知是什麼時候了，覺得渾身冰冷，努力裹緊被子，把自己縮成一團，可卻還是冷，頭昏昏沉沉便是不想醒來，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喊“姐姐”，不知是誰，卻是眼皮沉沉，也懶得睜開，翻身，繼續縮緊自己。
    抱歉～～更新的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