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揉著惺忪的睡眼，身上的疲乏腦中的紛亂無一不提醒著自己昨晚睡得並不好，鏡中的自己雙眼無神，隻是對著另一個自己發呆，這樣的日子，真是難過。
    隨意坐於鏡前，看一頭青絲揮灑，全部籠於肩膀一側正要細梳，卻聽有人來報趙姬喚我過去，匆匆將頭發束好踏著鞋去見她。
    今日陽光格外明媚，隻是隨意灑落，已將整間屋子照得敞亮。趙姬的臉隱在明暗錯落處，身前騰起白色水汽，更添神秘的韻味。見我來了，隻是抬頭示意我坐下，複又低頭，繼續烹茶。鼻息繚繞的是花茶奇異的幽香，如這對麵的美人，恬靜卻琢磨不透。
    少頃，她將琥珀色的茶湯斟於碧綠色的淺茶碗中，冒著嫋嫋青煙的玉杯遞到我手中，她已端起自己的清茶，細細飲啜，水珠瑩瑩，也不看我。隻覺得氣氛太過的詩情畫意，讓我手足無措。
    緩緩，她放下茶杯，餘光感覺她和緩的目光，更是慌張，仿佛被戳破了心事，冒冒失失喝一口茶，隻覺茶水滾燙。
    “慢點！”聽她這麼一說，我索性放下杯子，打啞謎我可不是好手，索性大大方方地說：“夫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
    聽我這麼一說，她嫣然一笑，如初春破冰的泉水，隻讓人心曠神怡：“這麼久了，還是這樣的脾性……”她頓了頓，轉了語調：“自從本宮回宮，便少見你和政兒在一起。你知道他那個脾氣，和他提了一次你，隻如悶葫蘆一般，臉色也冷了下來。可就是不說為何。我想，不如來問你。”
    我怒極反笑，你兒子不和你說，那我這個“前準兒媳”又能說什麼？難不成我還要笑嘻嘻地對趙姬說：夫人，大王將我拋棄了，喜歡上另一個女孩子了。
    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亦不想承認。
    唯有低頭，輕輕晃動茶杯，看逐漸沒有溫度的茶湯晃映出我不明晰的哀痛。
    見我不答，她微微歎氣：“到底是因為什麼，你要離開王宮？既然回來了，現在又怎麼這樣？我隻是不在宮裏了六個月許，一聽說政兒昏迷立刻星夜兼程趕回來。回來後政兒倒是瘦了，也沒見什麼，倒是他宮裏整個人沒人再提起你，他話也更少了……”
    六個月？我看向窗外，看向遠方。趙姬宮內不知為何，花樹少了很多，隻是遠處還是姹紫嫣紅。當年我離開之前，你如精靈般在蒼茫天地間與情郎眉眼依依，聲色和諧，裝點了鹹陽一片寂寥的深秋。六個月前，我攜裹寒冷離去……
    “六個月？嗬嗬……隻是這樣短短六個月，夫人的宮室已然和從前風格迥異，不是嗎？”六個月已經是漫長的時間了。蜉蝣隻爭朝夕，百花一年開落。六個月，已足以將一切改變。昔我往矣，西風寂寥，今我來思，楊柳依依，已是變化萬千。
    隻是，萬物更替，卻總有周而複始的循環。一切的一切，看似變了，實則，沒變。我仍然愛著他，心中仍充滿了疑惑的失落。而他，在我與他之間橫亙了一堵無形的牆，總是不讓我懂他。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以駕禦萬物，卻要保持永恒的神秘。
    “菀兒，我並不喜歡那個叫楚楚的女子……”聲音忽東忽西，有一瞬間的迷離，我不知道這聲音出自何方，出自何人之口。我多麼希望，有一個男子，輕輕擁著我，在我耳邊告訴我，他不是真的離開我，隻是懲罰我的愛太自我，他並不喜歡那個叫做楚楚的女子。
    可是，一切都是希望。說話的人是他的母親，同樣高高在上。眼睛裏有流動的東西，我卻不怕它們落下。我揚起臉，眼眸晶瑩，淚珠如雨後荷葉上的露珠，滾滾搖曳：“夫人不喜歡有何用？大王喜歡就是！”
    趙姬的臉上微現慍怒，我雖自知失言，卻倔強的不肯低頭。我已經向你兒子妥協了，我已經默默離開不去癡纏了，請允許我的最後的任性，讓我知道，我還有一絲絲的自由。就這樣，看著趙姬的雙眼戾氣一點點散去，終於不看我，隻是給我們兩個再斟滿茶，語氣溫柔沒有情緒：“昨天政兒宮中的人來報，說他宮裏有人闖入……”
    還是被發現了。我看看她，也不假裝，隻是淡淡“恩”了一聲。趙姬語調微轉，頗有玩味之意：“我慌張地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來人卻和我說，政兒聽說隻是個身披天青外衣的不高的身影，便不了了之。他那樣的性格，對這些事不追究，也真是不多見……”
    我以為瞞過了眾人，卻隻是自己掩耳盜鈴，她知道，他也知道，隻是，他們都這樣的，不說明。
    “菀兒，本宮問你一個問題，若是昨日，並非成轎公子，而是政兒出麵救你脫困……”
    “夫人又何故問這樣沒有意義的問題？”我冷冷一笑，“哪有‘若是’？昨日所有人都看到了，擋在我身前的，是成轎，並不是大王。”大王？大王在哪裏？他可能隻是懷抱楚楚，遠遠的看著嫪毐戲耍我，眯起寒意凜冽的鳳眼，唇角掛著事不關己的嘲弄。
    “我隻知道……”我的聲音逐漸有了哭腔，卻拚命忍住，夾雜著莫名的恨意，越來越低，“我看到了他絕塵而去的儀仗……”
    “大王？成轎？”趙姬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菀兒，你和成轎公子很熟絡嗎？”
    因為動了真怒，所以格外倦怠，隨意說道：“隻是數麵之緣……”
    “數麵之緣，竟肯舍身為你格擋……”
    聽出趙姬話中似乎有話，氣不打一處來，有點賭氣：“是啊，有些人數年的朝夕相處不過隔岸觀火，竟難抵一個數麵之緣！”
    我看趙姬眉頭微蹙，頓知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李菀，在這裏你算什麼？竟然耍起了大小姐脾氣！拋棄你的是嬴政，有本事你去找嬴政理論去？天下哪有不護犢的母親，好言相勸換來你李菀的惡言相向，太不識好歹不知天高地厚了！
    “夫人，對不起……菀兒隻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我一定要道歉，為我這樣粗魯莽撞的行為。
    趙姬幽深的眸子看了我半晌，我坦誠地迎上，想要讓她看清我的悔意。她微微歎氣，隻是無限哀婉：“畢竟隻是孩子……”
    算上從前的年齡，我已經二十七八了，並不會比趙姬小多少。可她那樣深沉成熟的風韻，我卻望塵莫及。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美麗的女人，為了生存，隻能以比別人以更快的速度成長，才能有如今的風光。可是，這表麵上的華麗，背後藏著的有多少化繭成蝶過程的痛苦與不甘。比之趙姬，更覺得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兩個人沉默許久，還是我先開口：“菀兒失態，暫先告退。”
    趙姬沒說什麼，點點頭，我離開。
    一路的失落惆悵，偏偏被大秦丞相呂不韋撞見，避無可避，隻得盈盈行禮。
    “菀丫頭，怎麼好久不見你？”
    不想抬頭看他，隻是訥訥道：“丞相太忙了，我這種小人物，怎能天天見到丞相。”
    一時間兩方冷場。
    覺得這樣不好，又輕聲道：“太後在宮裏一個人……”
    聽到呂不韋笑了笑，忽然看到一本書遞到我麵前：“我門下有一個墨家傳人，這是他們傳下來的《墨子》，拿給大王看就是了。”
    我在那裏呆了一刹那，為什麼要給我？還沒說話，呂不韋將書交到我手裏，淡淡一聲：“去吧。”我也不願糾纏，拿書，問安，離開。
    拿著書回到自己宮裏，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樣傻傻看著這本書無所適從。索性扔一邊，懶的管。討厭自己這個樣子，像個無所事事的怨婦一般，怎麼可以這樣？
    決定不要再這樣了，喚來小奴。
    “幫我取了咱們這裏最好的亮紅色布匹和鵝黃色布匹各兩匹，拿一隻玉鐲，再拿些上麵賞賜下來的小玩意兒，幫我交給歌舞坊的紅姑，隻說布匹是給她和環綺的，鐲子是賠給芸兒的，剩下的她看著分了就好。”
    小奴看著我，突然小嘴一噘，不滿道：“姐姐就想著外麵那些人……”
    看她這樣撒嬌的可愛模樣，不禁莞爾，拍拍她的臉，溫言道：“你和小奴哪個不是吃穿用度和我一般無二？好意思賴皮！快去，回來給你好東西！”
    小奴立馬歡快如小鹿，邊跑邊笑叫著：“好的好的，我馬上回來！”
    小孩子多好啊，這麼好哄。希望她們能永遠這樣，不要被這幽暗的深宮洗盡了靈氣。
    生命何其短暫，既然不知道前方的路會如何，那麼，就用自己有限的精力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吧！因為除了這樣，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小奴果然很快回來，眼巴巴地討賞，我打了她一下：“就知道和我要好東西！這宮裏那樣東西不是你予取予求？”
    小奴吐了吐舌頭：“姐姐答應給我的，不會這麼快就要反悔吧！”
    我從妝奩盒裏拿了一對耳墜子給她，鏤空雕花的銀麵，嵌了兩顆小小的貓眼石，說不出的可愛，很襯她貓一樣的性格。她拿著墜子，歡喜地瞧了半天，忽然抬起頭來，道：“那個紅姑問我姐姐什麼時候回去？好奇怪啊，姐姐你幹嘛要回去歌舞坊？”
    我輕輕一笑，正想和她解釋，話到嘴邊，還是收住，隻是微笑，說我累了。
    能說什麼呢？說我為了給嬴政準備生日禮物？因為如此，嬴政大病一場，秦宮人心惶惶，而我和他……算了，不要耿耿於懷了，都已經，過去了。
    非常非常抱歉，可是我這段時間狀態真的不是很好，大家見諒……
    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
    我辛苦碼了這麼多，鼓勵下鼓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