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噴頭大開了十幾分鍾以後，浴室裏，才剛剛有了一點迷蒙的水霧。
    “為什麼，一直不轉過身來。”
    “嗯…我頭發長，打了香波得慢慢——慢慢地揉，嗯，對。”
    沒有回應，身後的水聲，也沒有停止。
    “我的也是長發。”右耳的聲音，被水流打得溫柔了許多，“可是從來沒這麼個洗法。”
    “哈哈，那你真是不懂保養啊不懂保養！女人的頭發可是…啊——！”
    “別怕。”
    “啊…好。”
    “我的頭發很硬，不好揉。想試試軟軟的長頭發，洗起來是什麼感覺。”
    “……好。”
    身體，不由自主地放鬆，放鬆下去…像在雲端漸漸沉陷，又像是一個黑暗的，無止境的泥潭…手指，她的手指，好舒服……
    “啊…抱歉抱歉！”由於頭不斷地後仰，竟不知何時，整個背脊貼到了她的身上。
    “不用起來，就這樣。”
    奇異的，溫暖的心跳，很近很近。
    琴閉上了眼睛。
    白色的香波被充分地揉散，發散出柔和的氣沫，順著肩膀，腰，腿…一直滑到腳跟。
    記憶中也有母親為自己洗澡的片斷。隻是，視線裏隻有一直拿著搓澡巾的，極其有力的手，拚命地在自己身上劃動，被摩擦過的皮膚，變成煮螃蟹般的紅…然後就是洗頭。記得那時是在很大的公共浴室，母親為自己打了香波以後，就把自己的腦袋和人按到噴頭下麵衝……
    可是自己不會呼吸。
    可能有人不相信，世上還有這麼笨的小孩，站在淋浴的噴頭下麵，都會覺得窒息。
    琴真的窒息了。
    那時，她以為自己會死。
    巨大的，滾燙的熱流，岩漿一般朝著腦袋劈頭砸下，全身都因這熱度和力而拚命戰栗，喘不過氣來，喘不過氣來！可是母親的手按著自己的肩膀，怎麼都動不了！想哭叫，可是嘴本能地，閉得死死的，鼻翼隻要稍微張開一點，吸進的就全是水……
    後來琴就學會了自己洗澡。
    不僅給自己洗澡，還會給妹妹洗澡。自從自己接手給妹妹洗澡以後，妹妹就再也不要母親上手了。
    “媽搓得疼！”
    這是妹妹的原話。
    於是琴微笑著，一直給自己洗澡，給妹妹洗澡。
    從很小，到很大。
    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就是姐姐了，到哪裏都是。照顧人是一種病，染上了就再也治不好，琴自己也不想治好。
    在網上的時候，琴就知道了，右耳是有一個姐姐的。於是想當然地，第一印象，就把這個人當作妹妹來對待。
    可感覺始終不對，似乎總是有點偏差，不，偏差很大。
    右耳有一次開玩笑，說自己是生錯了，還在肚子裏的時候，父母親就以為自己是個男孩了。
    琴這才恍然明白過來是哪裏不對。
    姐姐倒是姐姐，隻是妹妹不像個妹妹。
    更像個弟弟的存在，淡淡的、若即若離的冷漠，不會照顧自己，偶爾粗心，稍有專橫，但是，永遠會保護姐姐。
    琴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前麵的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