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背著行李，從家裏出門的時候，正下著雨。
    他抬起頭，看看天。
    灰蒙蒙的厚雲，就壓在頭頂上。雨不大，卻涼，打在臉上，潮濕的感覺。
    門就在他身後關上了。
    沒有人，出來送行。
    也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新的學校離原來的很近，也離家不遠。
    韓雨是可以走讀的，但他堅持要住校。
    結果被他爸爸吼回來：你當老子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於是韓雨依然是走讀生。可行李還是要背過去，至少軍訓的這一段時間，必須背過去。
    韓雨的這所初中有點怪。
    不是什麼好學校，自然也招不到什麼好學生，可名聲卻不小。
    據說，這個學校專門有一套手段，管教問題學生，能做到：不打架、不鬧事、順利畢業，而且，提供住宿，所以就成了所有頭疼家長的一致首選。
    而韓雨到這裏上學卻不是因為他讓人頭疼。
    而是因為他太不讓人頭疼了。
    隔壁的張嬸說，小雨在家的時候，就像不在家一樣，安靜。
    菜市場的李叔說，這孩子，怎麼生的，文靜得像個女娃娃一樣。
    這是對韓雨而言，最高的讚美。
    用他爸的話說，這窩囊廢小崽子，和木頭沒什麼區別。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會睜著一雙呆呆的金魚眼，往窗外看，然後，俯下身，撿起地上那根被踩折了的筆——原來是鉛筆，現在是鋼筆——木頭人一般拖著長長的胳膊腿，走到那個屬於自己的角落，寫。
    似乎沒有什麼能讓韓雨放聲大哭，也很難讓他捧腹大笑。
    不過他笑的時候倒是挺多。
    淡淡的，有點傻，想起來身邊有人了便笑一下，也不管那人自己認識不認識，或者人家願不願意看他笑。
    然而隻是淡淡的，一下。
    還記得有一次市場的老王家搬了新房子，他也去幫手。人多，腳也雜，不知道是誰的大皮鞋狠狠地碾上了他的腳，當時就碾出了血印子。
    人家問他疼不疼，他隻是呆呆地看了一眼，然後說，啊，是我的腳啊。
    就是這樣。
    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存在。
    當初鄰居家也好心提醒，說，老韓，你選那學校可不怎麼樣，別耽誤了孩子。
    他爸爸立刻說，耽誤不了，他到哪都是那樣。
    知子莫若父。
    韓雨不聰明，但好像也不太笨，成績不好，但幸而，也不太差。
    中等偏下，卻總能保證不在倒數五名之內，這讓他爸爸臉上很有光。
    現在，韓雨出發了。
    右手伸到背後去，把行李卷往上提了提，但主要還是為了看看有沒有露的地方。
    沒有，很好。那麼，出發吧。
    說是出發，其實隻不過是開始走而已。
    熟悉的路，毫不陌生的市場吆喝和車笛聲。
    他看了看表，得抓緊了。
    下午兩點報到，而現在，已經一點四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