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這件事和他別扭了很久。
    他居然還怪我：本來我不想做的，是你非要的。
    我就惱：是又怎麼樣。
    他說那你就別跟我生氣了。
    我說我跟自己生氣。
    他說那更不行，還不如和我生氣呢，是我非要灌你的。說著，便又把我按倒了。
    我掙紮著，無論如何也不要。
    他問我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
    隻不過，心裏總像有什麼，在隱隱地疼。好像被剝光了衣服，拉到馬戲團做表演，台下的觀眾張著大嘴，笑。而我笑不出來。
    因為馬戲團的老板騙了我。
    他力氣當然比我大，所以我的衣服還是被脫下來了。
    我哭了。
    他停下來，卻沒有放開我。
    覺得丟人了吧，昨天晚上。他問我。
    我別過頭去，什麼也沒說。
    他歎了口氣，把我鬆開了。
    後背觸到地板的那一刻，一股冰涼，直走到心裏。
    我不想，被放開。
    忽然委屈了，很委屈。
    趴倒在地上，讓眼淚流出來，隻是，不哭出聲。
    孩子都是任性的，盡管我始終不想承認我還是個孩子。
    他就在我哭的時候走了。
    我至今還記得那扇門關上的聲音。
    那冰冷的，單薄的，鑲著鐵皮的木頭門。
    我依然躺在地上，就在地上翻了個身。天花板是掉了皮的，大塊脫落的區域，形成了半個中國地圖的形狀。牆上的一個鉤子上，掛著他的衣服，旁邊的粘鉤上便是毛巾，黑得幾乎和他的衣服一個顏色。
    我最終還是爬了起來，坐回到床上去。
    這是我們新租的房子，雖然我並不明白為什麼要住在這裏。
    陽光從地板上爬到了牆壁上，又從牆的腳上爬到了牆的上頭。
    可是他，一直沒有回來。
    第一次，我害怕了。
    不敢扒著窗戶往外看，不敢開門，不敢出去找他。我害怕自己一踏出這個門去，就永遠找不回來了。
    就像我那個家一樣。
    等，一直等。
    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滲進黑暗的房子裏，浸滿黑暗。
    我要他回來。
    可是，他聽不見。
    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縮進被子裏，慢慢地讓淚水從被的另一麵透出來。
    被很薄，我很冷。
    據說嬰兒是感覺不到痛苦和饑餓的，因為他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可是那一天我知道，他是很難受的。
    哭，一直哭，哭到自己的手腳冰涼，然後，昏死在一片寂滅的黑暗裏。
    沒有母親的懷抱，沒有奶，沒有一絲光線透進眼瞼。
    就這樣，睡著了。
    之後的事情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隻記得他似乎是回來了。
    因為我似乎聽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拿手拍打我的臉，給我脫衣服，拿濕熱的毛巾擦我的身體…
    我就是不肯醒來。
    我怕一醒來，所有的寵溺都是假的，他沒有回來，沒有抱著我，沒有…
    可是他哭了。
    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水落到了臉上，一滴，兩滴，接下來是更多。
    很燙。
    我掙紮著睜開眼，說了一句話。
    他的眼睛亮起來。
    我說，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