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寫的不是休書，而是離婚協議。而正文也隻有一行字：妻子林紫鈺與夫君秦陌離協議和平離婚。下麵已經蓋好了紫鈺的印章。協議一式兩份。
    她不想寫自己的官名，也不想寫陌離侍郎的身份。雖然這兩樣在休書範文裏幾乎可以算是必須出現的，但她覺得這是她自己的事情，與別人無關。她想了整整一夜，這是她能做的，最好的方式。
    語歆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又輕輕地咬了咬唇，無比堅定地說：“是的，就這樣。把你的印章取來，蓋上就可以了。”
    她又咬唇了，在最近一段時間裏，每當她覺得為難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小動作。陌離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在她的章印旁邊並排蓋上自己的印章，並拿了一份給語歆。
    最困難的一步都已經走出去了，那麼剩下的事情，也不再那麼尷尬。
    “陌離，你能不能幫我個忙？”語歆小心地試探著。
    “郡主請說。”陌離平靜地答著，並沒有推辭。
    語歆見陌離答得幹脆，滿懷希望地說道：“你幫我把雲英帶上吧。雲英在王府裏呆了大概有四年了，當時她無依無靠，才不得已和王府簽了幾年的賣身契，再過幾個月，她的契約也到了，到時候走也是孤單一人，我想讓她跟你們一起，也好有個伴。這個事情我和她說了，她也同意。雲英這丫頭為人還算本份，做事也挺讓人滿意。你們路上，也多一個人照應，你看行不行？”
    陌離看著語歆言語懇切，有些為難，但語歆不打算給他反駁的機會，她拿幾張銀票給陌離，溫言道：“陌離，雲英就拜托你了。我在郊縣悠城購置了一處房產，這是地址，你們可以先去那裏暫住一段時間，這裏有幾張銀票，就算是雲英的生活費。謝謝。”
    陌離哭笑不得，這人，恐怕他不想帶，也要帶著了。
    陌離望著語歆離去的背景，老覺得她的話有些不對勁。但哪裏不對勁，他卻一時說不清楚。桌上那幾張銀票，恐怕都夠他們三個人生活幾年了。
    雲英？陌離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語歆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沒有見，她寫了一封信和玉簪放在了一起。然後就睡了，明天還有事情要做，恍惚中聽到一段簫聲，靜謐，懷念還有幽幽的離別愁緒。後來語歆才知道，這是陌離自創的曲子《惜別》。這首曲子，到現在為止，他隻吹過兩次，一次是他離開父母，要和紫鈺成婚時吹的，而第二次就是這次，則是他要離開紫鈺的時候。
    語歆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亮了。她怕雲英走的時候忘記來告訴她，就不敢再睡了。
    “雲裳——”語歆朝外間喊雲裳進來，幫她洗漱。因為雲英今天要走，所以語歆昨晚就讓她好好休息了。
    “小姐，什麼事？”雲裳穿了鞋，匆匆走進來。
    “雲英還沒走吧？”語歆低頭穿鞋。
    雲裳頓時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驚慌，道：“小……小姐，英姐姐已經走了。”
    語歆猛得抬頭，慌道：“什麼？！她走了？！她走多久了，昨晚不是告訴你，雲英走的時候，一定要叫我起來嗎？”
    雲裳也急了，眼眶一瞬間就紅了：“對不起，雲裳忘記了，英姐姐還沒走太久……”
    雲裳話還沒說完，就見語歆眼疾手快地穿上了外套，抓起梳妝台上的絲帶，問清了路線，就趕了出去。
    陌離已經出城了，在外麵駕車的董毅隱約聽到雲裳的喊聲，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發現真的是雲裳，便興奮地朝車裏喊，“公子，是雲裳。”
    董毅奇怪地看著陌離下了車，果然發現後麵車子的門簾也被掀了起來，是郡主！這時雲英也下來了。
    語歆看到站在車旁的陌離，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生怕他會忽然消失一般，語歆小跑著過來，到陌離跟前的時候，還微微地喘著氣：“陌離……這個包裹，你拿著。”
    陌離凝視著發絲淩亂的語歆，心中一酸，接過她遞過來的包裹，特別溫柔地問道：“這是什麼？”
    語歆緩了口氣，笑了笑，說：“到車上再慢慢看吧。”她的目光轉向雲英，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將嘴角拉起一個弧度，最後對陌離說道：“走吧。”然後她徑直地走回馬車，她聽到了雲英的喊聲，但沒有回頭。
    語歆知道也許自己不夠聰明，也許陌離真的如林子越所講，他隻是一直在騙她。可就算是，那又怎樣，她不是原來的紫鈺，而陌離也犧牲了他第一次的婚姻和聲譽。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又從中得到了什麼，她不想再想，至少陌離就算騙了紫鈺的心，但總還給她留了一條重新開始的路。總之一切都將結束，如果事實是殘酷的，那又何必知道得太多。
    馬車緩緩開動著。陌離打開語歆送來的包裹，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信封。這個信封拿起來有點厚，信封的下麵是一個紫色的香盒。信封並沒有封口，見陌離要看信，雲英默默地退了出去。
    信封很精致，淡淡的紫色，有意思的是一般的信封，都是普通的白色或者是土黃色，但這個信封，竟然有些暗花。仔細一看，這種花紋，他似乎都沒有見過。信封隱隱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香氣，和半年來紫鈺身上用的熏香很相似。信封上寫著三個字，陌離收，是行書。說來，這種字體也是紫鈺半年來剛學的，而原來她是喜歡用楷體的，不過他更喜歡紫鈺用行書，雖然沒有楷書的公正，但看起來更靈動一些。
    陌離從信封中抽出裏麵的信，發現不隻有一張，裏麵放著幾張銀票，還有一張地契，上麵竟然寫著他的名字。陌離凝了凝眉，打開了最後一張信紙，還是紫色的，信紙上的暗花和信封上是一樣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套的。她從哪裏找來這樣的信封和信紙，他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
    這是紫玉第二次給他寫信了吧。陌離看了信的前半部分，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但到最後，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如果他是個普通人，看了紫鈺的信之後一定會覺得輕鬆，但對他來說，卻像一個無心的枷鎖，讓他感到沉重。林子越說的是對的，紫鈺真的為他做了很多，甚至他自己都沒有考慮周全的將來，她都為他考慮得細致入微。真正辜負對方的，也許一直以來都是他，而不是她。陌離，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心痛。
    他打開香盒，當他看到裏麵的東西時，僵住了。這是一對紫玉簪，一支長的，另一支短一些的。兩隻簪子，除了長短不同之外，樣子都是一樣的，而且造型一致，簡約而不單調。他覺得這個造型似乎在哪裏見過，腦海裏忽然閃現出一個場景，是……姻緣星？！這與其說是送給他最後的禮物，不如說是送給他和他未來夫人的禮物。可仔細一看，有個地方似乎是空的，好像是放其他一件小首飾，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似乎……已經被拿掉了。
    紫玉簪，紫……鈺……簪，陌離苦笑地拉了拉唇線。紫鈺啊，為何要送這樣的禮物？你是要我忘記你，還是要我記著你？
    陌離從懷裏拿出他們的離婚協議書，雖然隻有短短幾個字，但是他這次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妻子？夫君？紫鈺，在你心裏，我們本就是這樣的關係麼？不知想到了什麼，陌離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他迅速地將錦帕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紫鈺，也許我們真的是有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