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和淡薇的婚禮取消，卻在原定時間後一個月立後。
    聽到這個消息，我第一反應就是想笑。
    別人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弦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娶淡薇。
    他那麼眼高於頂的人，怎麼會娶一個棋子？殺她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而且大典那天，正是我和弦華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整整一年了。
    從相識、相知到如今的形同陌路。從欺騙、隱瞞到如今的極盡占有。
    弦華，你已經錯了太多。還要再繼續下去麼？
    做帝王並非你所願。但，做帝後也並非我所願。
    你不知道我要什麼，所以，你永遠也沒辦法走進我的心。
    “皇後娘娘，喜服準備好了。”
    酥軟的如同糯米團子一般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過頭，給予她一個淡然又極其堅定的笑容，“嗯。”
    弦華，讓這一切，結束吧。
    鳳冠霞帔，步輦華蓋，舉國歡慶。
    這個國家的百姓可知道，你們的帝王是如何做上這個位子的。又可知道，他要娶的，是別人的妻子。
    這所謂的婚禮慶典，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而已。
    當我被眾人簇擁著走向那個人的時候，我笑了。
    那個曾被認為是天人的男子，穿著大紅的喜服，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笑，眼角眉梢盡是飛揚。
    他很開心，他很得意。
    他要的，全部都得到了。
    真的是這樣麼？
    弦華說過，我是最大的變數。那麼一年後的今天，我依然會成為你人生中第二個最大的變數。
    剛被送到弦華身邊，他就急不可耐的握住我的手。
    他沒有看我，而是筆直望著一個地方。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在最顯眼的地方，見到了我魂牽夢繞的男人。
    就算他渾身上下沾滿了獻血，就算他被狼狽的綁在木架上，就算他皮開肉綻辨不清容貌，他還是那個妖嬈華美到讓所有人為之傾倒的紅綃宸，我的愛人。
    我依稀可以看到他嘴角那抹無畏於生死的諷刺的笑。
    綃宸，我來接你了。
    這時，弦華像是故意做給綃宸看似的，一手摟住我的腰身，將唇湊近我的耳邊。
    “我就是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嫁給他最恨的人。曉辰，你……心疼麼？”
    我回頭看著他。
    無論神情還是眼神都淡漠之極。
    沒有嫁人的喜悅，也沒有落入賊人之手的憤怒。
    但當我的眼接觸到弦華那執拗的表情時，嘴邊劃開了一個弧度，不帶任何感情。
    “弦華，你錯了。你不是他最恨的人。綃宸不是你。除我以外的人事物，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又怎麼會恨你呢？”
    弦華微微眯起眼，摟著我的手又緊了幾分，“不管怎麼說，現在你要嫁的人是我。”
    我也學著他眯起了眼，“你至今還確信，我對你有情？”
    弦華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難道不是？”
    我抿了抿唇，“你覺得是……就是吧。”
    你的聰明冷靜去哪兒了？你真的看不出，我是在演戲麼？尹甄是個催化劑。她不是你的說客，而是我的墊腳石。
    她助我造成我猶豫不決的假象，讓我流露出對你的顧念，然後卸下你的防備，再順水推舟答應你的要求。
    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我本來就是要來到這裏，成為你想要的皇後的。
    因為一個人，隻有在最高點摔下，才會摔得最狠，最是永生難忘。
    我要你在這一瞬間得到一切，然後在下一個瞬間失去一切。
    我要讓你痛苦，徹底打破你所有的希望。
    弦華，我對你的任何情感，早就被你親手粉碎了。
    我不恨你了。在我眼裏你早已不是人。我何苦對一個“事物”有感情呢？
    我隻是要讓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陛下，你答應我的事……”
    抬起頭，一臉期冀的尹甄站在弦華麵前，泛紅著臉蛋欲言又止。
    我垂下眼，貌似落寞的苦笑。
    “紅逐輪是你的了。”
    在這一刻，弦華，你已然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尹甄揚起頭，看著弦華，嘴邊的笑容華麗而驕傲，“多謝陛下。”
    弦華眼睜睜看著尹甄邁著輕快的腳步來到綃宸身邊，手起刀落，卸去綃宸身上的束縛。
    我掙開弦華的手，後退了一步，“弦華，你最在乎的是什麼？是皇位，是武功，還是我？”
    弦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再將視線投向我，“曉辰，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最在乎的是你。我最愛的人也是你。為了你，我什麼都會去做。”
    我輕輕點頭，“是這樣啊。如果你最在乎的東西破碎了，你會怎麼樣？”
    弦華的臉色開始不好看，“曉辰，你在說什麼？”
    “弦華，你還真是學不乖呢。我早就說過，我從來、從來沒有愛過你。而如今，我對你是真的一點點情感都沒有了。我不恨你，因為你不配。你連讓我恨的資格都沒有。弦華，我可憐你，到最後，你將是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我當著他的麵，當著全天下人的麵，掀去了鳳冠，扯掉了霞披。
    “曉辰，不要胡鬧！”弦華不禁走上前。
    然而我下一個動作讓他連呼吸都為之停滯。
    我從懷裏摸出了一把匕首。將最尖利的部分對準了胸口。
    “弦華，如果你最在乎的東西破碎了，你會怎麼樣？”
    我笑著，又把那句讓弦華身陷地獄的話重複了一遍。
    弦華蹙著眉，進退兩難，“你若是傷了一分一毫，我定要讓紅逐輪死無葬身之地！”
    弦華啊……都到了這般地步，你卻還是不明白啊……
    望向綃宸那裏。妃琅早已褪去了尹甄的偽裝，扶著綃宸，黑色的衣袂在風中肆意飛揚。
    弦華瞬間變了臉色。
    說實話，尹甄何時被掉包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綃宸，相信他所相信的人。
    “你覺得，你們逃得了麼？”弦華壓低了聲音，明顯的怒氣和殺氣泄露出來。
    我將刀尖陷入自己的皮肉，笑的越發燦爛，“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逃？弦華，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最在乎的東西在你眼前破碎。你最愛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最在乎的也不是我，而是你的驕傲。現在，我就親手把你的一切都奪走。我要你徹底崩潰，永無翻身之日！”
    高高的舉起，再狠狠的落下。
    我毫不猶豫的把尖銳的刀刃刺入自己身體最脆弱的部分。
    紅色的獻血飛濺而出，沾濕了白色的裏衣。
    我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翩然倒下。
    最後，倒進了我貪戀的懷抱裏。
    綃宸仿佛比我還要虛弱的手輕撫我的臉頰，“辰兒……”
    我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會心的笑，“綃宸，上窮碧落下黃泉。隻要有你，就夠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永遠愛你。”
    眼看著弦華可以撐起天下的身軀在搖搖欲墜，我心底奇異的非常平靜。
    “曉辰，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弦華的眼神已經渙散。最撩人心弦的如星辰般的眼眸黯淡無光。清泉般澄澈的嗓音也沙啞無比。在這一刻，他仿佛蒼老了許多。
    我勉強眨了眨眼，淡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沒有。”
    弦華笑了。笑聲是沙礫一般的幹涸。
    “布局的人是我，掉進去的人也是我。最後……失去一切的人還是我。到頭來，真正得到懲罰的人，原來是我。”
    在你機關算盡，利用了那麼多人，又殺了那麼多人的時候，可想過，你會有今天這個結局。
    不，你不會去想。在你心中，自己永遠是最強的。在你心中，斷斷沒有失敗二字。
    你的自信，造就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天神。但也是你的自信，讓你走投無路，落得如此下場。
    “曉辰，就算如此，我也希望你相信……我是真的愛你。很愛。”
    我還記得第一眼見到他，那個身體被摧殘到極致，但依然挺直背脊的男人。
    他在我眼裏，原本是那麼純粹幹淨的存在。為我驅走了所有陰霾。
    曾經他的笑容，他的眼神，是我所追求的美滿。
    當年，救你的人若不是我，也許你還會是那個天神一般的人。
    又或者，我沒有執意剝開你層層麵具和假象，你也不會變得如此偏激。
    弦華，你後悔麼？我後悔了。
    我不後悔救你。我不後悔崇拜你。我也不後悔離開你。
    我後悔，讓你愛上我。
    那麼你現在會不會想，為了一個女子，做的一切，失去的一切，值得麼？
    看著弦華黯然離去的身影，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裏閃過。
    他的罪惡仿佛也煙消雲散了。
    我不恨你。真的。
    不曾愛過，哪會有恨？
    離開了我，離開了這一身的罪惡，你是不是還能重新開始？
    我把你一步步拉入地獄，一點點染黑。
    現在我衷心的希望，有那麼一個人，再把你帶入光明，填上最純粹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