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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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月赤鏈這日終於滿了二十,為了他的弱冠之禮,月府舉辦了一場盛大而華麗的晚宴。
蘇祗柒進了宅院,晃蕩了一路,卻連個熟悉的人影都沒見著,都是稍微有些印象的麵孔,或者是不屑中帶著點惡狠狠的瞪著他,更多的是因著他的模樣癡迷中帶著點垂涎的死瞅著。他無所謂的挑了挑眉,一邊深一邊淺的勾了嘴角笑。
在岔道口的時候,側頭想了一想,最終走向了與月赤鏈別院相反的晚宴會廳。他知曉月赤鏈此刻定然正在被小心翼翼的裝扮著,周圍跟著數不清的丫頭小廝,還有那兩個十九歲了還粘人到不行的跟班。
蘇祗柒伸手撫了撫自己潔淨白皙的左臉頰,有些無奈而又心有餘悸。
他當日的視而不見,清惆一直都念念不忘,為了消除那些芥蒂,他便想了個死皮賴臉纏著認錯的法子,清惆那日卻是真的將怒氣發泄了出來,狠狠扇了他左臉,力道之大,柔嫩的臉蛋瞬間便紅了一片,甚至嘴角都滲出了絲絲血跡。
他頂著浮腫的臉上了幾天學,清惆也自知過了火,見他似乎真心在對月赤鏈好,便終於作了罷。原來才一轉眼,都過去了近十年呢,眼神穿過假山,不知曉延伸到了何處,祗柒輕歎一聲,倚著古樹隱藏在陰影裏。
天色暗了下來,庭院裏零星散著些人,大部分卻都聚集在諾大的廳堂裏。
不遠處傳來喧囂聲,祗柒側頭看了一眼,估摸著是他們要過來了,直立起身子,順手扯平了微褶皺的衣擺,直接進了屋。
道喜聲紛紛響了起來,他從茶杯中抬起頭細細看了去,火紅的修長身影立於眾人之間,一頭長發順服的披散著落到腰際,嘴角似笑非笑的淺勾著,眼睛調笑般眯,煞是醉人。
在他目光落於自己身上的同時,眼神斜斜射了過去,就這般對視了三秒,卻猶如驚濤駭浪般叫蘇祗柒狠狠驚豔了一番。兩人又在一瞬同時錯開目光,各做了各的事情。
這人的魅力果真勢不可擋呢,祗柒將茶水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四周紛紛擾擾,許是實在受不了如此吵鬧,蘇祗柒坐在屬於王府的賓客區敬了幾杯酒,在各位兄弟姐妹不滿而又嫉妒的目光中匆匆告了聲罪退席出了屋子。
深吸了口氣,在他傍晚呆了半晌的古樹後坐靠下來,懶懶的耷拉了半截眼皮仰著頭看天空。古樹異常繁茂,長長的枝椏延展的極深遠,密密的長滿了濃綠的葉。透過層層樹葉並不算稀疏的空隙,那落在眼裏的蒼穹,如同井底之蛙般,堪堪隻收住了一小片景致。
此時天地已然被灰黑色淹沒,隨意綴上了幾顆星,透著一股子寥落的美。夏末秋初,晚風輕悄悄的吹,滑過臉側的時候帶著清淡的植物香隨同恰好深呼吸的動作潛入了鼻腔,是記憶中很多年前在身旁縈繞了半月的味道。
赤國的前任丞相,那個從少年時期便一直輔佐王上的楚氏族長,那個為了最在乎的兒子而放棄自己一生追求的正直男人,因為喜歡桂花,據說他的府邸種了滿園的桂花樹。
傳言到了八月,花香從他的後花園染遍了整個丞相府,從府外的街巷經過的時候,都能夠嗅到濃鬱的桂花香。也不知曉是不是天性,楚容洛亦是喜歡這種植物,因著常年的貼近,身上自然而然飄著若有似無的植物花香。
蘇祗柒再次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落寞的笑,果真是桂花香呢,竟不知曉月府這難得打開來招待客人的偏院,也會種這種植物。
“在想什麼?”還沉浸在略微的感傷中,忽然聽到發問,柔軟的聲音從耳後溫和的傳入,伴著淡淡的酒香,將本就算不上濃重的花香完全蓋了過去。無奈的笑,笑意卻怎麼也抵達不到眼睛裏。
祗柒稍顯驚慌的努力想掩飾自己的局促,伸手去拉那不知何時勾到古樹幹的長發,卻不想連同發帶一起扯了下來。
尷尬的紅了臉,他放下發帶攏起一頭柔順的青絲,再抽出單手準備重新綁起來。手還沒碰到那根赤紅色絲綢鑲銀線的發帶,低垂的眼裏印出一隻修剪的極為細致的纖手,勾了手指挑起他大腿上的帶子,白的紅的銀的三色相互映襯著,讓人產生一種仿佛他們本來就應該放在一起的錯覺。
祗柒看到那隻手略過自己的下顎,經由嘴角,通過耳垂移至後腦勺完全看不到的地方。隻感覺有另一隻手溫柔的拉下他還攏著發的葇夷,重新替他理順,用發帶鬆鬆的固定住。
他身子不經意的顫了一顫,在發被整理好的同時,不太自然的往左邊移了兩步,才回頭麵對跑出了廳堂的主角。
好似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月赤鏈聳了聳肩膀,“你也知道,即便是最受家族器重,這種時候依然更多的隻是借著慶祝的名義拉攏各方勢力。”
做了個不在意的表情,他轉頭看了眼諾大的廳堂,“裏麵正熱鬧著,沒什麼人會注意到”,話畢,又移回了視線,認真凝視著蘇祗柒難得的有些躲閃的眼睛。
“倒是你,怎麼回事”,聲音裏透著嚴肅,祗柒卻能感受到那裏麵深深的關心。“我…”張了張嘴,連他自己都找不出反常的原因來,似乎是對自己的表現感到不滿,祗柒又後退了一步,更深的隱沒的古樹的陰影裏,皺起了好看的眉。
“今天發生了什麼嗎”,雖是疑問句,卻用及其肯定的語氣說了出來,赤鏈擔心的看著自己知己露出幾乎沒有機會見到的脆弱表情,帶了點孩子氣的委屈,叫他心疼的不行。
許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樣說,祗柒瞪大了眼茫茫然的看了過去,眼神卻直接透過了麵前的人兒,虛無縹緲的找不到盡頭。
然而他終究是連左王爺都看中的人兒,即便莫名其妙的情緒不穩定,一邊組織語言,一邊卻也不忘在腦海裏自動分析起緣由來,隻覺得好似有一道光在不遠處劃過,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又消失不見。他用力鎖了鎖眉,也知曉自己情緒表露的太明顯,重新舒展了眉頭,卻隻能保持淡漠的臉。
大致將下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說,說到一半的時候忽又看見那道光閃過,可惜依舊沒抓住,隻好喝了口月赤鏈順手帶出來的百花釀,繼續把故事講完。
他的事情月赤鏈也是知曉的,雖然大家都謠傳說他和萘萘兩人情投意合,甚至猜測兩人過不了許久便會結成連理。
月赤鏈卻明白,與其將他們看成是情人,倒不如說兩人更像是一拍即合的夥伴,兩個人並不相愛,不過是互相借助彼此汲取溫暖罷了,說到底,都是太過於淡漠的人,找不到值得愛的人,便隻能依附對方了。定定的對著那張絕色的麵容看了半晌,月赤鏈長歎了口氣,伸手將祗柒擁進懷裏。
風忽然刮的猛烈了一些,桂花香若有似無的在身側環繞,祗柒怔了一怔,兀的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又在腦海中迅速過濾了一遍,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口,“你說,寂寞到底是什麼呢?”
聲音淡淡的,又似乎遙遠的不知來自何處。好像早已料到似的,安慰般的輕拍了拍他單薄的脊背“寂寞便是一個人想要有人陪得時候卻找不到人。”
月赤鏈無聲的笑了笑,將懷裏的人兒拉遠一些正對上自己的眼睛,“祗柒,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寂寞了。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的知己呢。”
如同鍾聲在耳邊敲響,心髒被狠狠震動了,找不到焦距的眼裏氤氳一點一點的揮散開,逐漸清明了起來,最後完完全全對上那雙真摯的眼,彼此相交,纏繞在一起,融合成一條粗而堅固的線。
毫無預兆的,他嘴角忽然滑出了一個極為美好的弧度,眼角眯出了可愛了細紋,調皮的眨了眨眼,宣誓一般,張開口將赤鏈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的知己呢。”
爾後撒嬌似的湊近了一些將頭埋在月赤鏈頸窩裏蹭了蹭,抬起頭笑眯眯的衝他皺了皺鼻子,孩子氣的笑,轉身跑開,遠遠的還有聲音傳過來,“一輩子的知己呢。”
月赤鏈看著那已經屬於成年男子的背影,寵溺的笑了笑,亦轉過身,往廳堂方向走去。
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總是比自己矮一截的漂亮男孩兒,也一點一點長高,變成現在可以同自己平視的模樣來了。那個人前人後都擺出一副成熟模樣的小家夥,到底…也還是剛滿十八的孩子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