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昔時言笑幾多稠,點點荷心語。今朝涕淚若涸泉,茫茫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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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時言笑幾多稠,點點荷心語。今朝涕淚若涸泉,茫茫柳下悲。
小時候的記憶開始於村東邊的鼐荀橋,每到盛夏,娘便會拉著我到橋旁賞荷,那時的我哪裏懂得賞荷,隻不過裝模作樣地背著先生教的: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站在一旁的母親隻是用帕遮住半張臉一邊朝東張望著,一邊柔聲地囑咐我莫掉進泡子中。通常我都會追著蜻蜓跑出好遠,直到娘湖藍色的留仙裙凝為一個小點,我才滿頭大汗地跑回去。那時候,我常問娘,在南邊的爹什麼時候回家,娘隻是笑笑說:“你爹是家裏的男人,他和你二叔就是家中的頂梁柱,他們去了廣州十三行做生意,娘是女人,現在就是要把你養成一個像你爹一樣優秀的男人。”可是在我斑駁的記憶中,爹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他幾時回家關心過娘,那時的我更是無法理解娘對爹的思念。
晚風吹過水中央的荷花,一股淡淡的馨香夾雜在水汽中撲麵而來,天空已呈絳紫色。別家蒸熟的米飯散發出噴香的氣味,透過門窗飄了出來,這時,我總會跑在前頭急著趕回家吃飯。娘便會喊“十七,慢點慢點,等娘拉著你一起回家!”我在整個家族同輩中排十七,故爹娘常喚我十七;在先生那裏,他則叫我董致仁。當下到最後一級台階時,娘會再回頭望一望,無聲地走下鼐荀橋,嘴角綻出一絲微笑便頭也不回地牽著饑餓的我走回家去。
我的家在村北邊,是個四合院,寬敞明亮。平時我在西北邊的屋子裏讀書睡覺,二叔還為我的小閣子起名為“沁思閣”,沁既有寢之意,又有勤之色。至於“思”我終究覺得還是不太考究,思取思念之意,譯為想念我遠在廣州的爹,然而我對於爹確實連半分思念都算不上,恐怕卻辜負了二叔的一番心意了吧。在沁思閣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尤其是文姍來到大院之後。文姍是傭人蘇媽的女兒,娘覺得家中冷清,便讓蘇媽把小我一歲的女兒帶過來同住,也讓院子裏多點人氣。初來時,她總是忸怩地拽著蘇媽的衣襟躲到她的褂子後麵,還是娘用山楂糕把她騙到自己跟前,用新的紅繩把她已經褪色的辮繩換下來。從那時起,文姍便正式走入了我的生活,融成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文姍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在我閑下來時,她會蹦跳著躍進我的沁思閣,給我講述她在鄉間的生活,每當我癡癡地說我也想光著膀子躺在麥田裏聽蛙聲,而且要聽上一整天,她便嗬嗬地笑我沒出息。有時我獨自在閣子裏抄寫詩經,文姍便會端著一碟糕點悄悄貓進來,看我寫字。後來她學會了研磨,時常替我鋪好紙硯,默默地站在我身旁似懂非懂地指出我的字哪裏不好看,我則笑吟吟地說她沒讀過書,總是瞎說。然而,這種治學的氣氛保持不了幾刻,我便用略帶調皮又略帶嚴肅的語氣問她“十年後當我的妻吧,你還給我鋪紙研磨,我教你背詩寫字。”文姍便會輕輕地拍著我的肩頭說“我才不讀詩習字呢,我娘伺候你爹娘,我就伺候你,少爺怎麼能娶仆人的女兒呢?”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說,每到這個時候她便莞爾一笑,要我繼續學習。我的童年就這樣幸福的平緩的在指尖劃過,在有了文姍的日子中,我不用再獨自跑下鼐荀橋捉蜻蜓,也不用在這個寂寥的院子中孤獨地玩鬧。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耳鬢廝磨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我們從無知走向懵懂,從對彼此毫不遮掩到有了各自的心思。在我十六歲的時候,蘇媽將我的頭發在頭頂結發髻,並且在頭上纏繞網巾來固定梳起的頭發,語重心長地告訴我我已經長大了,是家裏的男人了;文姍也在不久之後的一天害羞地走出東房,平日裏紮著兩個筆直的大辮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稱為反綰髻的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