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漢紀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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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安帝元初六年(己未,公元119年)
本年,鄧太後征召和帝的弟弟、濟北王劉壽和河間王劉開五歲以上的子女,共四十餘人,以及鄧氏家族的近親子孫三十餘人,為他們建立官舍,教學儒家經書,鄧太後親自監督考試。她下詔給堂兄、河南尹鄧豹和越騎校尉鄧康等人說:“處於末世的皇親國戚和官宦人家,穿暖衣,吃美食,乘堅車,驅良馬,但對待學術,卻如麵向牆壁而且無所見,不知道善惡得失,這就是災禍與敗亡的由來。”
建光元年(辛酉,公元121年)
二月,鄧太後臥病。癸亥(十二日),大赦天下。三月癸巳(十三日),鄧太後駕崩。還未等到大殮,安帝便重申先前發布的命令,將鄧騭封為上蔡侯,位居特進。
丙午(二十六日),安葬鄧太後。
自從鄧太後臨朝攝政以來,水旱災害達十年,四方異族從外入侵,盜賊叛匪在內紛起。每當聽說民間饑饉,鄧太後往往通宵不眠,親自裁膳撤樂,削減個人享受,以拯救災難。因此天下重新安定,恢複了豐收年景。
安帝開始親自接管政事。尚書陳忠舉薦“隱逸”及“直道”之士潁川人杜根、平原人成翊世等人,安帝全都接納而予以任用。陳忠是陳寵之子。當初,鄧太後主持朝政,杜根任郎中,他與當時的一位郎官共同上書說:“皇上已經長大,應當親自主持政事。”鄧太後大怒,名人將他們全都裝入白絹製的袋中,在殿上當場打死,然後用車運出城外。杜根蘇醒過來,鄧太後派人查看屍體時,他便裝死。三天之後,他的眼中長出了蛆蟲,才得以逃走。成為宜城山中一家酒鋪的傭工,長達十五年。成翊世原是郡府的官吏,也因勸諫鄧太後歸還大權而被判罪。安帝命二人前往公車——主管征召事務的官署報到,將杜根任命為侍禦史,將成翊世任命為尚書郎。有人問杜根說:“從前您遇到災禍時,天下人都認為您是義士,您的知交故人不少,何至於讓自己這樣受苦?”杜根說:“奔走躲藏於民間,那不是隱匿蹤跡的處所,一旦被人碰見而暴露身份,就會給親友帶來災禍,所以我不肯那樣作。”
安帝在幼年時,人們都說他聰明,所以鄧太後將他立為皇帝。但等到長大以後,卻有很多不好的品質,漸漸不合太後的心意。安帝的奶娘王聖了解這個情況。鄧太後曾征召濟北王和河間王的兒子們前來京城,其中,河間王的兒子劉翼相貌堂堂,鄧太後認為他不同尋常,便讓他做平原懷王劉隆的繼承人,留在京城。王聖見鄧太後久不歸還政權,擔心安帝會被罷黜,經常同中黃門李閏和江京圍在安帝身邊,一同詆毀太後,安帝每每感到怨憤和恐懼。及至鄧太後駕崩,先前因受處罰而懷恨的宮人便誣告鄧太後的兄弟鄧悝、鄧弘、鄧閶向尚書鄧訪索取廢黜皇帝的曆史檔案,策劃改立平原王劉翼。安帝聽到後,回想往事而大怒,命令有關部門彈劾鄧悝等大逆不道。於是廢掉西平侯鄧廣宗、葉侯鄧廣德、西華侯鄧忠、陽安侯鄧珍、都鄉侯鄧甫德的爵位,將他們全都貶為平民;鄧騭因不曾參與密謀,隻免去特進之銜,遣回封國;鄧氏宗親一律免去官職,返回原郡;沒收鄧騭等人的資財、田地和房產;將鄧訪及其家屬,放逐到邊遠的郡縣。在郡縣官員的迫害下,鄧廣宗、鄧忠二人自殺。後又將鄧騭改封為羅侯。五月庚辰(初一),鄧騭和他的兒子鄧鳳一同絕食而死。鄧騭的堂弟、河南尹鄧豹,度遼將軍、舞陽侯鄧遵,以及將作大臣鄧暢,全部自殺。惟獨鄧廣德兄弟因母親與閻皇後是親姐妹,得以留在京城。安帝重新任命耿夔為度遼將軍。征召樂安侯鄧康,任命為太仆。五月丙申(十七日),將平原王劉翼貶為都鄉侯,遣回河間。劉翼不再會見賓客,緊閉大門而身居自守,因此得以免罪。
當初,鄧氏立為皇後,太尉張禹、司徒徐防曾打算同司空陳寵一同奏請追封鄧皇後的父親鄧訓。但陳寵認為前代沒有這種奏請先例,便與他們爭辯,一連數日不能定奪。及至和帝為鄧訓追加封號和諡號時,張禹、徐防又約陳寵一同派兒子向虎賁中郎將鄧騭送禮祝賀,陳寵不肯答應。因此,陳寵的兒子陳忠在鄧氏家族當政時未能得誌。及至鄧騭等人失勢,陳忠被任命為尚書,屢次上書彈劾,終於使鄧氏家族陷於重罪。
大司農、京兆人朱寵,痛心於鄧騭無罪而遭遇禍難,於是脫光上衣,抬著棺材,上書為鄧騭鳴冤。奏書說:“我認為和熹鄧皇後具有聖明善良的品德,就如周文王的母親文母,是漢朝的文母。她的兄弟忠孝,共同憂心國事,受到王室的倚重;迎立皇上以後,大功告成,而引身自退,拒受封國,辭去高位,曆代的皇後家族,都不能與他們相比。他們應當由於善良和謙讓的行為而得到保佑,卻橫遭宮人片麵之辭的誣陷。口舌鋒利,危言聳聽,擾亂了國家。罪名沒有明白的證據,判案也沒有經過審訊,結果竟使鄧騭等人遭受這樣的慘禍,一家七口,全都死於非命,屍骨分散各地,冤魂不能返回家鄉,違背天意而震動人心,全國各地一片頹喪。應當準許他們的屍骨還葬祖墳,優待保護留下的孤兒,讓鄧家的宗祠有人祭祀,以告慰亡靈。”朱寵知道他的言辭激切,自動前往廷尉投案。於是陳忠又彈劾朱寵。安帝下詔將朱寵免官,讓他返回鄉裏。民眾多為鄧騭鳴冤,安帝有所覺悟,於是責備迫害鄧氏家族的州郡官員,準許鄧騭等人的屍骨運回北芒山安葬,鄧騭的堂兄弟們也都得以返回京城洛陽。
安帝將嫡母耿貴人的哥哥牟平侯耿寶任命為羽林左軍車騎總監,將祖母宋貴人之父宋楊的四個兒子全都封為列侯,宋氏家族中擔任卿、校、侍中、大夫、謁者、郎官的有十餘人。閻皇後的兄弟閻顯、閻景、閻耀,全都擔任卿、校,統禦皇家禁軍。從此,安帝內寵的權勢開始興盛。
安帝因江京當年曾前往清河國駐京官邸迎接自己入宮即位,認為江京有功,將他封為都鄉侯,將李閏封為雍鄉侯,二人全都提升為中常侍。江京兼任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以及王聖和王聖的女兒伯榮在內外活動,競相顯示奢侈和暴虐。伯榮能夠出入皇宮,便從事串通奸惡和傳送賄賂的勾當。司徒楊震上書說:“我聽說,執掌政權,以得到賢才為基本條件;治理國家,以鏟除奸惡為主要任務,因此唐堯虞舜時代,俊傑之士當權,‘四凶’之類的惡人遭到流放,天下全都敬服,因此達到人心和睦。如今具備《尚書》所提出的‘九德’的人未在朝中任職,而嬖幸奸佞之輩卻充斥宮廷。奶娘王聖,出身微賤,遇到千載難逢的機會,奉養皇上,雖然有精心侍候的辛勤,但先後對她的賞賜與恩德,已經超過對功勞的報答。然而她貪得無厭,不知法紀的限度,勾結宮外之人,接受請托賄賂,擾亂大局,損害朝廷,玷汙了陛下日月般的聖明。女子和小子,接近他們便高興,疏遠他們便怨恨,委實難以豢養。陛下應當盡早讓奶娘出宮,命她在外麵居住,切斷伯榮和宮廷的聯係,不許她往來奔走。這樣可以同時發揚皇恩與聖德,對上對下兩全其美。”奏書呈上,安帝讓奶娘等人傳閱,他們全都心懷憤慨和怨恨。
而伯榮在這些人當中,最為驕奢淫逸。她與已故朝陽侯劉護的堂兄劉瓌通奸,劉瓌便娶她做妻子,官位達到侍中,得以繼承劉護的爵位。楊震上書說:“傳統製度規定:父親去世,兒子繼承;兄長去世,弟弟繼承,這是為了防止篡位。我看到詔書頒下,命令已故朝陽侯劉護的遠房堂兄劉瓌繼承劉護的爵位,封為侯爵。然而劉護的親弟弟劉威,如今還在人世。我聽說,天子有賜封的權力,賜封給有功的人;諸侯有賞爵的權力,賞爵給有德的人。如今劉瓌並沒有其他的功勞德行,隻因娶了奶娘的女兒,一時之間,既官居侍中,又晉封侯爵,與傳統製度不符,與儒家經義不合,使行人在路上喧嘩,百姓感到不安。陛下應當以史為鑒,遵循帝王的法則。”尚書、廣陵人翟酺上疏說:“先前竇家、鄧家的榮寵,使四方震動,他們身兼數官,家中黃金滿門,財物堆積,甚至幹涉擺布皇帝,操縱國家大事,這難道不是由於他們的權勢太尊而威望太大,才導致了這種禍患嗎!及至他們敗亡之時,人頭落地,即使是想做一隻豬仔,難道能辦得到嗎!尊貴的身份如果不是逐步達到,就會突然地喪失;爵位如果不是通過正道獲得,禍殃必定迅速來臨。如今外戚寵幸,功勞與天地相等,自漢初以來未曾有過。陛下誠然是仁愛恩寵備至,以親近九族,然而官爵祿位不由朝廷掌握,政權轉移到了私門,重蹈前任的覆車之路,難道會不危險!這是關係王位安危的最深刻的戒條,是重要的國家大計。從前文帝吝嗇花費百金修建露台,用包裝奏章的黑色布袋製成帷帳,有人譏笑他的儉省,他卻說:‘朕隻是為了天下守財罷了,難道額可以隨意浪費嗎?’如今自陛下親征以來,時間不長,賞賜費用已經無法統計。聚斂天下之財,堆積到無功之家,使國庫空虛,民間凋敝,一旦突然發生不測的變故,還要再加重賦稅,百姓有了怨恨背叛之心,危險和動亂就會隨之而來。願陛下盡力物色忠貞之臣,懲罰疏遠奸佞之輩,割舍情欲的歡娛,放棄宴樂和求得私恩的愛好,不忘亡國之君如何失敗的教訓,研究創業之君如何成功的原因,眾災害便可止息,豐年便可到來了。”奏書呈上,安帝全都不予理會。
延光元年(壬戌,公元122年)
幽州刺史馮煥、玄菟太守姚光曾多次督察舉發奸人惡性,他們的仇人便偽造詔書,譴責馮煥、姚光,賜劍讓他們自盡;並下令給遼東郡尉龐奮,命他迅速行刑。龐奮立即將姚光斬殺,逮捕了馮煥。馮煥打算自殺,他的兒子馮緄疑心詔書文字不同尋常,勸阻馮煥說:“您擔任州刺史時,一心鏟除奸惡,確實沒有其他的事故。一定是凶狠的仇人妄自造假,發泄奸惡怨毒。希望您自己就此事上書朝廷,再安心去死,也不算晚。”馮煥按照他的主意,上書為自己辯護,才發現果然是仇人策劃的陰謀。於是朝廷征召龐奮入京,處以應得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