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爺爺，小譽來看你了~~~”一個年約七歲的可愛男孩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海景發呆的五十多歲的老人飛撲過去。
    可是，在距離老人約一米時，一雙手從後麵拉住了男孩。手的主人蹲下來，撫摩著男孩的頭，溫柔的說：“爺爺病了，小譽這樣撲過去，爺爺會受不了的。小譽要乖乖的，知道嗎？”
    男孩看看老人，又看看眼前的婦人，接著嘟起嘴，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晚上，男孩溜進老人的房間。
    “爺爺，你為什麼非要在海邊住啊？”男孩趴在床上，眨巴著大眼睛，滿臉的好奇。
    “因為大海是我最喜歡的人喜歡的地方。”老人緩緩說道，眼中是對男孩的寵溺，“小譽想知道關於他的故事嗎？”
    “想，爺爺好久沒講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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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見到他，是我十一歲的時候。
    從我有記憶起，我就是在孤兒院裏生活了，所以，父母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失去雙親的痛苦，我更不知道。
    小小的他，是被副院長抱進這裏的。
    那時的他，全身布滿繃帶，雙眼閉著，似是熟睡。
    那時的他，明明已經八歲了，看上去卻像是五六歲。
    那時的他，父母雙亡，因聯係不到親戚，所以被送進了孤兒院。
    那時的他，剛從死裏逃生，可是，落下了腿疾。
    那時的我，隻是覺得他可憐而已，之後也沒怎麼留意他，隻知道院長安排了一名社工專門照顧他的起居，還有偶爾會看見他瘦小的身影。
    孤兒院裏，殘疾的小孩與正常的小孩是分開管理的，我以為，我與他不會有什麼交集，然而，有一天，他叫住了要回房間的我，並開始了我們一生的羈絆。
    “大哥哥，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尋聲望去，我看到他坐著輪椅，大腿上有一疊畫紙，正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向我揮手。帶著疑惑，我走依言走過去。
    “不好意思，我的橡皮擦掉地上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哦。”聽說，在他熟悉這裏的生活後，社工就不整天跟在他身邊了。
    “謝謝。”
    “是這個嗎？”我將小白兔形狀的橡皮遞給他。
    “恩，”他開心的接過，笑得燦爛，“謝謝你！我叫肖裕，你呢？”
    “舉手之勞而已，我叫蘇莪諳……”
    看到他的笑容，我心中不解：為什麼經曆了如此不幸的事，他還能笑得如此純粹？
    “諳哥哥，你怎麼不和其他人一起玩啊？”休息時間，肖裕過來，對在一旁看書的我說。
    “不想玩……”頭也不抬的說。
    “書遲點看也可以吧，來玩撲克好不好？我們那四缺一。”
    “撲克三人玩也行啊。”
    “那樣會少很多趣味的！”肖裕拉起我的左手，“來玩吧，要是你玩過後覺得不喜歡，我也不會勉強你的。”
    玩有什麼用？還不如多看書，增長知識。
    抬頭，看到他期待的眼神，到嘴邊的話，被我吞了回去。
    算了，就當是中場休息。
    玩的是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我沒感到有趣，但也不覺無聊。玩了十幾分鍾，我就走開了。
    之後，肖裕就不時的找我去玩不同的遊戲。
    終於，我忍受不了他的騷擾，決定去找他說清楚。
    “肖裕，我對你們玩的遊戲沒興趣，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我直截了當的說。
    “嚇？！”肖裕愣了一下，隨後說，“那諳哥哥喜歡什麼？我陪你玩。”
    “我隻喜歡看書，用不著你來陪！”
    “大家都在同一個地方生活，一起玩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把自己孤立開？”
    “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你來管我幹什麼？還是因為父母死了，你害怕一個人，所以想找更多的人來陪你，這樣你才能安心，是不是？你以為你很可憐，大家都會遷就你嗎？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你這樣讓我很反感！知不知道！！”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正想道歉，肖裕的聲音就響起來。
    “我不是一個人，”他直視我，一臉倔強認真，“爸爸媽媽永遠活在我心裏！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可憐，能活下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我不需要別人可憐，也不用別人遷就，我自己會努力活下去的……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喜歡和別人相處，又整天板著臉，但是，那天你，幫我揀起橡皮檫了……爸爸媽媽死了有不是我的錯……我還有機會站起來的……我隻是，想和你做朋友……我會幸福的……”
    漸漸的，他哽咽起來，接著，豆大的淚珠滑下，變得語無倫次。
    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隻好把他攬進懷裏，讓他哭個夠。末了，他紅著臉、不知所措的向我道歉加道謝的樣子，我覺得好可愛，不禁笑了……
    小裕還是會來找我去玩，不想的時候我會直接告訴他，而我偶爾會主動去找他玩。兩人獨處時，我們多數是聊天、看書和塗鴉。
    在十八歲考上大學後，我離開了孤兒院。三年半裏，我和小裕一直有保持聯係，卻沒有見麵，直到我說在D市租了房子住，他說要來探望我。
    到車站的時候，小裕坐的車還沒到，於是我找個人少、視野好的地方等待著。
    大概半個小時後，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映入眼裏。小裕四處張望，然後朝著我的方向笑著揮手，慢慢向我走過來，我也開始移動腳步。
    “諳哥哥，好久不見了！”一如既往的輕快聲調傳入耳中。
    “恩，好久不見。”下意識的回答，然後，我發現不妥之處，小裕是走過來的！！
    “小裕，你的腿？！”
    “嘻嘻，在你走後不久我已經可以不用輔助工具來行走了，不過那時我總是會跌倒，現在就不會了，就是不能走太快~~~~”
    醫生說，小裕隻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能站起來，他複健的時候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可是每次我說要去陪他時，他都會笑著拒絕……
    用食指輕彈他的額頭，故作生氣地道：“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在你心中我是可有可無的？”
    “我隻想親自來到你眼前，用事實來告訴你啊！”小裕笑眯眯的說。
    “這樣算是我在你心中是特別的存在嗎？”
    “當然！”
    “垃圾場。”這是小裕對我的住所的評價。
    “工作比較忙，所以沒怎麼收拾而已。”我忙打哈哈，一邊迅速弄個地方來讓小裕坐。
    “我搬來和你一起住吧，家務我全包，就當是交房租，好不好？！”小裕突然雙眼閃閃發亮的問我。
    “嚇？”我丟臉的呆了……
    “反正你這有兩間房嘛，而且我也成年了，一起住大家也能有個照應啊！是你的話，院長一定會放心很多的。”
    “是是，裕大人喜歡就好。”
    “那以後請多多指教了，莪諳。”
    “莪……”我嚇了一跳，“怎麼，突然改稱呼了？”
    “因為我想這樣叫你啊！”
    看著小裕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我無奈的笑笑。
    傍晚，當一大箱小裕的東西快遞到我這裏後，我才發現他是早有預謀的……
    在我還沒上大學時，小裕就很喜歡大海，以大海為主題的塗鴉也畫了不少。他到D市快半年了，趁著兩人有空，我提議去海邊玩，小裕當然欣然答應。
    “真美……比想象中還要好！”到達海邊後，小裕發出感歎。
    “莪諳，其實我呢，”他轉頭看我，微紅著臉，“有喜歡的人了。他叫sea哦，感覺是個人如其名的人，所以，我一直都想感受真正的大海……”
    “此刻的大海無疑是平靜、讓人喜歡的，但也曾、將來亦會奪取人類的生命。小裕你清楚你喜歡的人的為人嗎？”第一次聽說小裕有喜歡的人，心中驚訝之餘，還有擔憂。
    “我知道大海有溫柔的一麵，也有殘酷的一麵，”小裕一臉溫柔、認真，眼中卻閃過一絲失落，“因為，沒什麼是十全十美的……但是，大海還是溫柔的時候居多，不是嗎？”
    “……恩……”小裕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便多說什麼。
    然後，我與小裕在海邊散步，聽他說著大海的事以及將來我們一起在海邊生活的計劃。臨走時，小裕問我對sea這個名字有什麼看法，我說沒有。他說了“這樣啊”三個字後就沉默了。
    回來後，小裕對大海方麵的事顯得更關注了，卻沒看到他與誰是走得特別近的。我隻知道他喜歡的人叫sea，關於sea的事，他卻閉口不談。
    小裕說，他不知道sea會不會回應他的感情，可是，他的愛，是一輩子的。即使sea不愛他，至少能在他喜歡的地方，與sea有著相同名稱的地方安頓下來……
    元旦前夕，公司辦了一場宴會，我喝了不少酒，最後似乎是被人送回家的。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接著，是開門的聲音。
    許是昨夜酒喝得太多了，頭還隱隱作痛，我不想動。
    “莪諳，對不起，我昨天突然有事……”是小裕的聲音，可是中途停了下來。
    “對不起，我煮了早餐，你們等下出來吃吧，不打擾了！”隔了好一會兒，小裕才再說話，可聲音明顯是慌張的。
    你們？！什麼意思？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馬上就看到四周散落的衣服及袁織的笑臉。
    “小裕！”看著關閉的房門，我的頭更痛了……
    穿戴完畢，我走出房間，可小裕已經回他的房間畫圖了，想是有意避開我們。
    袁織是我的同事。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明明吃虧了，她卻似乎不在乎，隻是賴在這裏，直到晚上才走。
    雖然小裕對我與她的事不問不聞，但是，我仍感到無比尷尬，卻又不知該如何向他說明。
    一周後，小裕說要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問他什麼事，他說回來後再告訴我，接著就提著行李出門了。
    雖然小裕隔幾天會發信息報平安，但是我始終覺得不塌實，就連春節他也沒回來。
    兩個多月後，小裕在回來的途中出了車禍，當我丟下工作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我卻出奇的沒有流淚，隻是腦中全是他的身影。
    “對了，sea……”
    如果那個sea能來見小裕一麵，小裕一定會很高興的。
    喚來護士，我希望能從小裕的遺物中找到有關sea的線索，卻一無所獲，反而看到一份小裕要送我的禮物。拆開變了形的包裝，裏麵的是一串鑰匙、一封信和一罐幸運星。
    。。。。。。
    莪諳，su-e-an，sea……
    我愛你。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我的暗示，還是假裝不懂，可我害怕你的拒絕，所以一直不敢明說。當我看見你和一個女人睡了後，我意識到，我不能再傻傻的等待了。
    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海邊選購住房，接著用一個多月的時間來布置，盒子裏的鑰匙就是那裏的。
    你能與我交往嗎？如果能，請你收下鑰匙；若你不能接受我，請不要對我說出拒絕的話語，請你把鑰匙還給我，我會明白你的意思的；如果你覺得我惡心，不想與我繼續做朋友，那請你將這封信一起給我，我自會從你眼前消失，不會糾纏你的。而當你把鑰匙給我後，我會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然後離開這兒，不再打擾你。
    最後，那一罐幸運星是我親手折的，是我要給你的禮物，無論如何，請你收下。
    。。。。。。
    將信看完，我已是淚流滿麵。
    “小裕，我不需要你的鑰匙呢……”
    愛，我不懂。
    但是，如果我能夠早點察覺到你的暗示，或許你就不會出事。
    你的愛是小心翼翼的，你的顧慮我明白，同性相戀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何況你要麵對的是一個抱過女人的男人，一個自己最愛的男人。
    小裕，你真傻，傻得好可愛，使我舍不得你，在我心底紮了根。
    你無疑是我最喜歡的人，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愛情。
    小裕，愛我，不值得……
    後來，我與袁織結婚，組建了一個和睦的家庭，隻因她懷了我的孩子，並不是因為我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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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與他很像，”老人看著熟睡的孫子，輕聲說，“可是，你比他幸福，希望你也比他幸運，將來能找到一個與你真心相愛的人。”
    大海，是溫柔的，也是無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