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早飯我隻吃了半碗粥，一個小包子——心有餘力不足了。我的胃一落食物就覺得發疼，火燒火燎的，鬧得心慌慌的突突的跳。隻是吃了幾口飯，也累得身上出了細微的虛汗。
    飯後，我合著眼睛臥在床上，不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好象夢到了什麼……又好象是醒著……
    “哥！快點兒跑啊！啊——”我快樂的大叫著，生了翅膀一般奔跑在青山裏狹長的小徑上。
    “弟！慢點兒！小心摔倒了——”哥哥在我後麵叫著，邁著兩條健康的長腿飛奔著，快樂的追趕著我。
    “哥！你聽！”我雙手圍著喇叭，向群山大聲叫道：
    “啊——啊嘿——嘿——嘿——嘿——”青山裏全是我的回音。
    “哥——”
    “弟——”
    “哥——我唱歌給你聽吧——”
    “好啊——”
    可是……我怎麼發不出聲音……我的胸口好象在什麼賭著……
    …………
    山突然變成了陰色的，山的一角，一條崎嶇的小路上，閃出了我好久好久不見的哥哥……哥哥臉色蒼白，神情淒涼憔悴，衣衫襤褸……哥哥向我淒然的笑了……
    “哥！你去哪了？！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的心碎了一般，從未有過的難過……
    哥哥不說話，仍是一臉淒然的笑容看著我：
    “哥！你身上的傷是哪來的！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啊——”心真的碎了！我哭著大叫出來！
    驚醒的一刻，我聽見了自己的哭聲……
    屋子裏一絲聲息也沒有，一片寂靜。
    我的眼睛竟然真的是濕的，我伸手試了試淚。我的心賭得發疼。
    我怎麼感覺嗅到了陸誌宇的氣息？我轉了轉頭，果然是陸誌宇站在床前，周哲卻不見了蹤影。
    這是自從我病了以來，第一次看見陸誌宇。
    陸誌宇換了發型，是那種很酷的後麵極短，前麵頭發全部豎著的幹脆利落的發式；最意外的，是他的左耳上居然穿了一隻小小的鉑金耳環！身上穿著一件華麗的深紫色貂絨上衣，一條深紫色綴著黑色神秘花紋的絲巾圈在項上。現在，陸誌宇整個人看上去都是痞痞的邪邪的，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
    不知怎的，我竟覺得陸誌宇讓我感到很陌生。仿佛是一個跟我毫不相幹的人，突然的站到了我的麵前，讓我想開口問先生你找誰？有什麼事嗎？
    陸誌宇也是一臉的平靜神色，仿佛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沒有在床上翻雲覆雨過，沒有那樣把我往死裏的打過，我們之間沒有契約，什麼不正常的事都沒有過。
    “夢到什麼了嗎？”陸誌宇平靜的問我。
    “夢到了哥哥。”我平靜的答到。
    “你要回家的事周哲跟我說了。後天你可以出院，在家先把身子調養好，過完年，天氣暖和了，再回去看看吧。”陸誌宇的態度平淡而寬容，好象他從來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我微微欠了欠身，衝著陸誌宇說道：
    “你坐吧，誌宇。”
    我的平靜大概是出於陸誌宇的意外，他看了看我，轉身坐在了沙發上。
    “我想和你說一件事。”我的聲音依然平靜著。
    “說吧。”
    “誌宇，我們結束吧。”
    終於，我說出了這句話，心平氣和的，深思熟慮的。
    陸誌宇沒有什麼大的反應，隻是淡淡的說了句：
    “這事兒出院以後再談吧。”仿佛這隻是一件極不起眼的小事。對他也許是，可對我不是。
    我在床上輕輕的笑了：
    “不用了，現在就說完吧。”
    陸誌宇沒有說話，因為我躺的位置和他坐的位置是並排的，所以，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給我哥打了電話，他會派人過來，接我出院。還有三百萬的現款，是你給我的五百萬裏剩下的，明天就還你；剩下的兩百萬，我和我哥會在五年之內還清，外加上一百萬的利息，也會同時還清的；請你相信我們。”
    我沒看陸誌宇的表情，也沒聽見一絲聲息。
    我不再管陸誌宇會怎樣，這件事，我是早晚要做的——其實，我早就應該這麼做的。
    “我在小樓裏還有點兒東西，麻煩周哲跑一趟吧；明天接我的人就會來，後天我在醫院直接就走了。”
    其實，那幢小樓裏的東西沒有什麼是我的，但我的身份證還有幾件瑣碎的貼身東西卻是我自己的，我得把它們拿回來。
    我要回到自己的家，做自己喜歡的事，自由的活著。
    跟陸誌宇的這近一年的時間，就當是我做了場夢吧——是一場開始就有些荒誕的夢；這夢足夠華麗，也足夠殘忍血腥。夢醒了，我不願再繼續做這夢了。
    陸誌宇的華麗，神氣，他的一切，已經不再與我有關。他給我的那出自我虛榮的滿足，終於也褪去了它虛浮的色彩，現出了它的本來麵目。
    我不願再探究陸誌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不願再迷醉於他對我的愛。
    其實，我和陸誌宇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那兩個世界如此遙遠，連金錢和愛都無法溝通。
    通向未來的路隻有一條：他在他的世界裏活他的；我在我的世界裏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