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藺時已是一個月後的事情。
    從深秋到初冬，甚至迎來了這冬日的第一場雪。
    穿過絨雪覆蓋的蒿草，角樓覆雪的琉璃瓦少了幾分貴氣，反而容易接近。
    祁裕宸扭頭恰好看見長廊盡頭披著黑色鬥篷的藺。他腳邊那團鮮紅的花一如之前看到的景象。
    怎麼在這寒冬依舊可以開放？還真是神奇。
    祁裕宸快走幾步站在長廊下看藺冷著一張臉。
    “藺？”他試著叫他，卻沒有回應。祁裕宸有些想笑，你凍僵了還是怎樣。
    “藺！”這次聲音大了些。
    “額？啊，宸你怎麼來了。”
    “嗬，怎麼不歡迎？”
    “不是……”
    祁裕宸看著他突然覺得這話不好接，今天的藺似乎有些反常。
    隻是那腳邊的花看到他似乎很高興，搖曳著腦袋，宛若歡迎。
    你是有靈性麼？
    他稍彎了腰，伸手去撫|摸薄如蟬翼的花瓣。
    “你在做什麼？”
    祁裕宸一愣，頭頂的聲音明顯的驚訝。
    怎麼？還不讓碰？小氣。
    “沒事啦，隻是這花每次見我都搖啊搖的很可愛，與這妖豔的顏色一點也不符合。”
    “花？”
    “對啊。”他指了指，還笑著說。“你看它又在搖晃了，真的很可愛。”
    “你……”
    “怎麼了麼？”祁裕宸被他搞得有些懵，他是說錯什麼話了？還是說藺希望他誇這花美豔？喂，不用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好不好。
    “宸，幾日不見，你是傻掉了麼？說什麼傻話啊。”
    藺皺著眉頭看他的表情比之前好很多，起碼有了生氣。
    “傻？喂，你哪看出來我傻了？我不就說它很可愛麼。至於麼。”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或許是瞧出來他有些急，藺趕忙搖著手解釋。
    “這裏，哪來的花啊……”
    幾個字宛若晴天霹靂。祁裕宸整個身子瞬間僵硬。停留在半空的手與那花明明咫尺距離。
    他睜大了雙眼，來回於兩者之間。開，開什麼玩笑。沒有花，那，那這是什麼？你……
    等等，是我眼花了？
    隨後他迅速的揉了揉眼，閉上又睜開，來回這麼幾次。
    而那簇嬌豔卻確確實實的存在著。同樣它搖晃時的聲音依舊環繞在耳邊。
    “藺，這個真的有花，十分豔麗的紅色，像是牡丹，又像玫瑰，不對更像薔薇。隻是……它真的在這兒啊。”
    話落，瓦上的積雪被風卷起，零落在兩人之間，他的發上，他的衣上，那些晶瑩一點點化成了水，滲入了絲綢。
    藺半張著嘴，臉色變得煞白。祁裕宸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他隻是看著男子玄青的眼瞳，逐漸變淺然後染上一片黛紫。原本的單瞳突然生出了雙胞兄弟。
    雙瞳，黛紫。
    這個人——究竟是誰？
    “宸，你把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好麼？”
    祁裕宸仰著頭，人明明就在眼前，為何這聲音好像來自千裏之外。尖銳的聲音刺得耳朵生疼。他老老實實的重複，隻是話到一般便不忍心繼續下去。
    藺哭了，那雙紫色的眸子裏流出的是丹紅的血淚。滑過他慘白的臉龐滴落在那挺直搖擺的花冠上。
    紅色融入其中，而花蕊中間流出的是更加深的血紅。比之前他看到的還要多，還要洶湧。
    他搞不清狀況更不明白究竟是哪句話戳痛了藺的傷口。
    他不了解他的過去，所以連句安慰都無法出口。
    藺原本挺直的身子逐漸下|滑，隨後癱軟在地上，他黑色的發遮住了表情。黑色的鬥篷不知何時滑落。
    而那花像是要安慰一般去撫|摸他的臉龐。
    隻是祁裕宸知道藺根本感受不到，他甚至連看都看不到。
    那日的悲傷情緒重新湧了上來，他終於明白了，那是愛，是痛徹心扉的愛，所以他當時才會懼怕那搖曳的花冠，那風中飄過的抽咽，以及殘留在手上的顏色。
    那種感情他是如此的感同身受，愛卻無能為力……
    藺眼中的血淚止不住的湧出，他胡亂的伸出手四處搖晃，嘴中不停呢喃著那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瀾？是你麼？為什麼，為什麼我看不到你，我怎麼可以看不到你呢……”
    那麼悲傷，深深刺痛了近在咫尺的他，以及那花。
    祁裕宸斷定，那紅色的花一定就是瀾，不然它為何要如此積極地響應。
    “瀾，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宸，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他的。”
    “上次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同一個位置，同樣的顏色……”以及同樣的淚，同樣的哭泣。隻是他說不出口，他不想傷害了。真的不想。
    “瀾……原來找了那麼久你卻一直在我身邊，我真是傻呀，居然看不到你。我真是混蛋。”
    隨後的呢喃他不想聽了。他想捂住雙耳，奈何垂在兩側的手好像被人困住。他想閉起雙眼，而眼瞼好像已經粘連。
    “藺……”半晌他試著叫他的名字。“他一直都在啊，你不要這樣了好不好？這樣他會傷心的。”
    “對，對，我在做什麼，瀾說我哭得時候最醜了，我怎麼又哭了。”
    藺像是孩子一樣抹去臉上紅色的印痕，隨後紫色的雙瞳也跟著恢複了原樣。
    對，就這樣便好，即使看不到又能怎樣，你不是感受得到麼，他的氣息，他愛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