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裕宸始終保持著良好且淺淡的笑容，一隻手放在桌上，另一隻手撐著下巴。嘴唇微啟，雙眸更是明亮。
    他一如往常的彬彬有禮，時不時的應上幾句以表示他有在聽。隻是現在的他顯然成熟了不少，不僅是年齡，還有心智。整個人散發的氣質與王爺這一稱謂更加符合了些。
    燁晟坐在對麵，開始有些拘謹，爾後似乎是他的表現很好，漸漸的也跟著放鬆起來。不過幾句其君王氣質顯露無疑。
    祁裕宸暗自佩服，這樣的男人你不叫他做一國之君絕對是屈才了。想到這難免又會有些不愉快的片段前來搗亂。他甩甩頭盡量將注意力集中。
    說實話，他真的很想了解在他不在的時間裏，燁晟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是否會有他初始的焦躁，不安，甚至悲傷。
    “宸你知道麼，將你接來的藺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他突然間就出現在我麵前，然後問我是否有資格做我的君臣。完全的大將之風，儼然一副風浪裏摸爬滾打的架勢。”燁晟說這話時音調有些高，過於爽朗的笑容作為話的結尾久久不散。
    祁裕宸隻是不鹹不淡的說是麼，也不多做評論。他隻想靜靜聽，聽他的每一分鍾，每一個片段。
    顯然他的態度並未消減燁晟繼續話題的興致。跟著內容竟完全圍繞著藺展開。
    祁裕宸聽見他說，藺宛若曾經的自己頭腦聰穎，想法怪異大膽卻不失為良策。武藝更是超群，簡直如同完人。
    祁裕宸聽的有些酸，他不知道何時自己在燁晟心中的地位竟漸漸地遠去，甚至到了憑空出現的男子都可取而代之的地步。
    隻是這話僅僅是心頭的埋怨，他定是不會將其說出口的。
    “宸，你知道當他說會將你重新帶回到我身邊時，我有多麼興奮麼？甚至連早朝的時間都誤了。起初，本以為隻是哄騙我的玩笑，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
    燁晟顯得很興奮，手跟著舞蹈起來，像個孩子，眼神天真爛漫。
    祁裕宸笑，用清淡的聲音回應他。隻是這其中是否摻雜了感情，或者說純屬敷衍，連他都搞不清楚。
    “嗯，我相信。”他無法忽視對麵那雙滿懷期待的眼瞳，更是無法扼殺他重聚後的興奮。而這簡簡單單四個字卻連敷衍都稱不上了。
    “宸~你覺得無趣麼？”
    果真他仍舊心思縝密，或者說比之前更加敏感了。祁裕宸的漫不經心在最初便被男人識破了。他突然有些慌張，腦海中想起嬌那日對他說的話。
    【你可不可以好好看看自己】隻是大致的意思，原句早已模糊。而含義卻像循環搖擺的鍾，聲聲敲在了心上。
    祁裕宸一時不知作何回答。理智告訴他實話並不能起到良好的作用，可是謊言，那會被一下子拆穿吧。
    “哎，沒有，繼續吧燁晟，我真的很想知道這期間你身邊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謊言與真實的相互結合或許成了最有說服力的事實。
    燁晟很高興，他繼續著幾年的滄海變化，人心冷暖。而那個名字卻無時無刻的穿插其中。忍耐力在男人講到高|潮之時砰然斷裂。男人一愣，看著他的表情變得尷尬，隨後緊接著小心翼翼的詢問。
    “沒事，真的沒事。畢竟已過了十年，你的生命中走進其他的人也是正常的。所以真的不用顧慮到我。”
    他在說謊，每個字，每個停頓都毫無說服力。祁裕宸低著頭，他不敢讓對方看到此刻的自己。隻是憑空猜想也知道現在的表情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抱歉……”
    抱歉的話滿滿的情意如此輕易地出自君王之口，這怎能不叫他心疼。
    祁裕宸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男人有著何等的驕傲，他出生的家族，他成長的過程，以及登基的理所當然，所有這一切他無不一一參與著。
    而現在，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竟因他的一句謊話低聲下氣的道歉。
    “不要這樣，真的不需要。燁晟我想我隻是有些生疏，這種重聚對我說太突然了，真的，隻是一時無法理清頭緒而已。所以，不是你的錯，一切都不是……”
    眼淚有時候會很不爭氣的滑落，祁裕宸隻是覺得自己很矯情。自己在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麼？這種幾輩子都不曾再出現的東西現在竟來的理所當然。
    “宸……”他的呼喚戛然而止。
    燁晟看著棕紅桌麵上的眼淚失神。
    如果沒有記錯他的宸不會哭，即使是失去雙親時也不曾流一滴眼淚。可是現在，究竟是怎樣的狀況，他已經有些混亂了。
    一切來得太快，太玄，跟著變得不真實。這個人真的是他的宸麼？那個從小與他一同長大，伴隨左右，不停的喚著燁晟，燁晟的宸麼？
    安靜的屋內跟著尷尬起來。彼此輕微的呼氣聲聽起來唯唯諾諾。
    祁裕宸扶著額頭，看桌上滴落的兩滴清淚。他聽見對麵的男人呼吸變得錯亂，隨後像是極力的控製，漸漸恢複平穩。
    他不敢抬頭看他，怕一不小心會跌落進下一個萬丈深淵。於是隻能低著頭，等待著那融化他心的聲音。
    修長的手指突然伸到麵前，凸顯的關節處有細微的傷疤，那是常年習武遺留的印記。祁裕宸是認得的。
    指尖停在麵前，然後慢慢放下，兩指覆蓋住淚水，跟著向後滑。手指滑過桌麵，留下漸淺的痕跡。
    他抬了頭剛好看見男子停了動作。隨後那個期盼已久的聲音緩緩流動。
    “宸……我不再是曾經那個懦弱的太子了哦，現在的我已經長成，在這十年的磨礪中，我已經有著足夠強大的能力來保護你免受一切的傷害。不會再痛苦，不會再絕望。隻要有我在你身邊的一天你就是安全的。”
    “而淚這種東西再也不會出現了……”跟著他抬起手放入口中輕輕一咬，幾滴鮮紅的血珠隨之滴落，覆蓋了僅存的痕跡。
    “血，和淚，我都會替你流。所以最後一次留在我身邊，相信我好麼……”
    已是哽咽的男聲，如此深情款款的眼神向他傳遞的豈止愛意，還有永無休止的承諾。
    一個人一生可以許下幾個永遠？
    一個人一生可以維持幾個永遠？
    一個人一生究竟能有幾個永遠？
    祁裕宸笑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笑逐漸轉化為蝕膚的淚水。
    無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