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起的幔帳，金色的絲線穿插在絳紫色的薄紗之中。空氣中彌漫的香味自是存了許久的沉香，濃鬱亦令人心情愉悅。
    祁裕宸閉了眼，再睜開依舊是同樣的風景。
    並非覺得悲哀，隻是歎息不自覺流露。
    “宸……”
    好聽的男聲，喚的極輕。那曾是纏繞了他幾個輪回的愛語。曾幾何時他隻能靠著記憶來度過無數枯燥的日夜。
    漸漸的他甚至忘記了那人的長相，隻是記得他有雙好看的眼睛，睿智卻也溫柔。但是那聲音卻像留在心底一樣，想要忘記很難。
    祁裕宸試著轉頭，他眯著眼想要看清來人的長相。
    床邊的人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瞬間蹲下了身子，幾乎是趴在他的床邊。
    祁裕宸頭有些昏沉，怕是因為藺不知使了什麼怪術的原因。既便如此他還是想要努力看清這個男子。看他是否仍有記憶中的雙眼。
    男子有些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祁裕宸明顯的感覺到粘膩的包覆。
    他是在緊張麼？還是害怕。
    “宸……朕的宸……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到朕的身邊了……”
    朕？哦對了，他現在已經是這個國的君王了。也是，想那時自己死去時他不是已經要登基了麼……
    “陛下……”祁裕宸努力牽動了嘴唇，其實他更想說的是水，不過又覺得似乎很不禮貌。
    握著他手人在聽到這句時身子明顯一震，甚至將他向邊上扯了一下。
    額……
    祁裕宸抬頭剛好看清此人的麵貌。
    似乎並無多大的變化，隻是成熟了不少，眉眼之間君王的氣勢也顯露無疑。哎~這樣多好呢，你又何苦將我尋回來？
    “宸……你叫我什麼？你怎麼可以叫我陛下！！”
    男人有些怒但是似乎更多的是難過。
    不對了？祁裕宸納悶，不叫你陛下叫什麼？殿下？開什麼玩笑……
    “我是晟啊，你的晟啊……”
    晟……啊還真是遙遠呢。隻是對你似乎不是如此吧。
    “為什麼要尋我回來，你可知道在我的記憶裏已經離開你多久了麼？”祁裕宸的傷心不比他少，既然對方說可以直呼他的名字，那麼君臣之禮似乎也可以省略了。
    “這……”男人有些猶豫。
    “嗬，要我告訴你麼？一千多年了，你知道麼我已經離開你一千多年了，可是在你看來並非如此，我隻是離開了幾年，或者十年？那啊對我來說太短暫了真的……”
    “你是說你不愛我了麼？宸你是不是已經愛上了別人，或者說還在恨我？恨我的無能……”
    恨？
    祁裕宸看著他的目光突然溫柔起來。恨麼？怎麼可能恨，即使重回到千年之前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維護你的一切。對於那麼愛我的你，你說我怎麼可能恨呢……
    “不，隻是太久了，久的讓我忘記了刻骨銘心的感覺，久的讓我差點忘記了你的容顏，久的我的身邊已經不知有多少人來了又走，久的……”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現在的祁裕宸是否愛你了。
    “燁晟你這是何苦呢……”
    “我隻是愛你，我真的愛你，宸，我是真的愛你……”
    啊啊，燁晟，你忘了說朕了……
    愛……
    對，你是愛我，愛我愛到剝奪了我眷戀的親情，愛我愛到聽從你母後的旨意暗害了我的雙親，愛我愛到明知我自刎而死卻不敢出現。愛我愛到再一次將我卷入到這紛爭之中。
    燁晟，我不再是千年前那個隻追隨著你的束發少年。在經曆過一次次的轉世投胎，生老病死之後你以為我還能接受你這樣的愛麼？
    “燁晟，你不好奇麼？這樣奇裝異服的我，這樣荒唐出現的我，你一點都不好奇麼。”
    “不，我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雖然一時無法接受但是隻要你在我身邊就行，不管你是怎樣的我都可以接受。”
    哈，你還真是要求簡單啊。
    都知道了？應該是藺吧。果真燁晟就是燁晟，總是有辦法拉攏所有有能力的人到身邊為他所用。
    “好，宸知道了……隻是有些倉促能容在下好好思考一下子麼？”
    祁裕宸自然知道他沒有別的辦法，他不是藺肯定不可能說回去就回去。同樣藺也不是他這方的人，自然不可能帶他回去。
    “好，那明日我會再來看你。”
    “嗯……”
    明日啊，祁裕宸看了看窗外。明明都已經黑天了……
    你啊，還真是苛刻呢。
    ——
    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曾經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某天他能再與燁晟相見的場景。隻是過了這麼久突然實現之後也並未如想象中這般驚喜。
    果真是太久了吧。
    一千多年了，這是怎樣一個概念呢。
    遙想當年，雖說過去這麼久了卻依舊曆曆在目。
    那時似乎是與現在相同的深秋。
    “宸兒、宸兒、宸兒……”
    “娘親，這是做什麼抱的宸兒好痛的……”
    “宸兒對不起，宸兒對不起，娘親可能無法一直守護在你身邊了。宸兒，對不起，對不起……”
    “娘親在說什麼？宸兒不懂，娘親怎麼哭了，不要哭啊，宸兒很乖的……”
    “宸兒，宸兒……”
    那日風不大卻冷得很，滴落在脖頸上的淚，一滴一滴冰涼如寒冬紛飛的雪。他站在偌大的宮殿之上看當今的聖上對著他的父親母親大發雷霆。
    一句斬立決瞬間將他逼上了絕路。隻是他不明白為何當時的自己沒有哭呢？
    謀反的傳言似乎是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皇宮，甚至是城裏的百姓都議論紛紛。祁裕宸想笑，謀反？怎麼可能？他的父親對當今皇上衷心耿耿，無數次立下汗馬功勞，披星斬月替他殺退無數的入侵。這樣的人他怎會謀反？
    聖旨一下他便去求燁晟，他希望這個太子，愛他的太子可以幫他求求情，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燁晟隻是抱著他那麼緊嘴裏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一句句的道歉像是母親離開時在他耳邊的口氣。
    他們聽起來是那麼的絕望。
    隻是事情似乎並未因此而結束。
    奇怪的是他沒有因此事受到牽連，反而理所應當的成了王爺。皇上更是重用於他。祁裕宸每日每夜不停來回於皇宮和宅邸之間。與燁晟的感情同樣未受到影響。
    隻是無人知道這個看似風光無限的王爺心裏是怎樣的悲哀。
    後來皇上病重，一道所謂的密旨流落出宮。
    內容竟是廢除太子，令宸親王登基。
    剛過弱冠之禮的他已長成英姿勃發的青年，為人處事無一不展露他的過人之處。
    然而一道莫須有的密旨卻再次將他逼上絕路。
    祁裕宸執劍站在自家府邸中間，俯頭看將他圍得水泄不通的各路將領。這些人曾幾何時都是他的得力幹將。如今才不過幾日，那劍，那利爪便伸向了他的喉嚨。
    “嗬~好啊，你們也是要定我一謀反之罪還是怎樣？”
    他的長發淩亂的紛飛於身後，竹青色的長衫更是血跡斑斑。雖狼狽卻仍舊無法掩去那奪目的氣質。
    “宸王爺，怪就怪你未生在帝王之家吧。”
    哈，好一個未生在帝王之家。
    如今我似乎真的懂了當日父親的笑容了。
    那是嘲諷，蔑視一切的冷笑。
    “不用你們動手，我還不想死在爾等肮髒鼠輩的手上。”
    唰，利劍出鞘，冷光驟現。橫在自己頸間的刃絲毫沒的半點顫抖。
    祁裕宸看著不遠處的門，眾人之間僅剩的縫隙讓他看清，那裏不曾有人趕來。
    燁晟，燁晟，我深愛的燁晟。
    今生做不成愛人，來世我定當全心全意的陪伴。
    別了，我的愛人。
    冰涼的劍劃過溫熱的喉嚨，血液四濺噴薄而出，濺在每一張震驚錯愕的臉上。
    祁裕宸用僅剩的力氣，隻著劍鞘撐著地。
    即使死去，也不遠雙膝跪在這等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