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許婷將策劃部上交的企劃交到離樂手中，並未馬上退出辦公室，雙手交疊在身前立於一旁，在不熟悉離樂脾性前她是完全不多作停留的，如今卻很喜歡跟這位上司待在一起，哪怕隻是在一邊看著。
    離樂接過文件，她輕聲講解：“之前蘇總您還沒來的時候，陳總就接了這個case，因為對方的要求高到近乎挑剔，先後否定了我們五個方案。加上那邊工程才剛剛開始並不急於宣傳，所以一直沒正式簽約。”
    離樂的眉頭隨著視線在紙上遊移而慢慢鎖住，許婷忽然覺得他周身的氣氛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卻不是因為擔心案子沒法最終簽約。指尖停留在黑底銀邊的加大字體上微微用力，下麵“博濤”兩字旁熟悉的企業標誌泛著暗淡的金屬光澤，離樂開口道：“大致的方案在明天的部門會議上我會給出一個新的。盡快擬出可行的方案再派人過去跟對方溝通。”畢竟拖得時間越長對他們越不利，容易橫生枝節。
    晚上要躲過顧夕煙的監督加班是件難度係數較高的事。每晚都要準時回家，十一點左右上床。離樂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是學校裏作息規律的學生，不同的是學生偶爾還可以開個party或者臥談會之類，他隻能在某人緊盯的目光下老實躺上床，由護士大人查完崗才算完。
    隻是這次，他知道不能丟了這個案子，不全是為了公司利益，還有些他刻意回避的執念，苦澀一笑，到頭來還是做不到無視與那人有關的事。逐漸蔓延開來的情緒企圖突破沉靜的表象，有什麼渴望呼之欲出，卻被硬生生的壓製住。回到B市，跟沈家扯上關係是遲早的事，這一點離樂早有心理準備，但這麼快就麵對，還是做不到坦然。
    房間裏沒有開燈，隻有床邊的小矮幾上筆記本閃著淡藍的光，伸伸因長時間蜷縮而麻痹的腿，離樂這才注意到屏幕下方的時間已經到了淩晨四點。很久沒這麼拚命工作了，仿佛這具恢複不錯的身體不再需要麻煩的細心嗬護，重新注入了無窮的活力。
    接下來的三天，整個廣告部忙得昏天暗地，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硬是累得說話比平時低了一個調。他們不知道一向溫和的蘇總這次為什麼苛刻起來，幾次反複下來每個人交報表時都在心裏打鼓，祈禱這次能得到離樂的肯定。每每有人在步出離樂辦公室就會低低哀號一聲，引得四周竊笑，笑過之後又開始擔心自己的命運。
    方助理和許婷從“博濤”回來時，離樂正埋頭畫圖，抬眼看他們時眼底還是泄露出幾分在意。
    方岩是少數幾個跟離樂走得近的下屬，見慣了他平日裏眉飛色舞的樣子，此時的垂頭喪氣充分說明了問題。許婷還是一貫的幹練，開口說道：“那邊臨時換了負責人，還沒開始看我們的方案聽說方岩隻是個助理就開始刁難我們，說好歹是幫博濤做事，隨隨便便派個助理過去很沒誠意。”
    聽到這裏，離樂臉上的微笑開始斂住，沈侑然向禦下很嚴，所以從前在博濤從沒碰到過這樣的同事。離樂用眼神示意許婷接著往下說，“我們的方案得到了其他幾個與會人員的認同，但那位負責人卻不肯采用，還堅持要換‘誠鵬’代替我們接手。”
    “哦？這次的負責人是誰？”離樂的手指在桌上輕叩。
    “沈其煥，聽說最近才進的‘博濤’。”沈侑然向來不讓旁係親屬憑借關係進“博濤”，頂多將其放到沈家的其他公司，這次又是為什麼？不是對方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沈家內部出現了某些變動。而通過許婷的介紹，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離樂揉揉額角，暗自苦笑，自己這是還在替那人擔心嗎？
    “他們提出跟我們直接解約另外進行招標會的要求。您看是否要聯係法律顧問那邊。”許婷提醒道。
    “不用了。如果無法達成共識訴諸法律，即使我們勝訴，也意味著我們會失去一個潛在的長期合作夥伴。告訴對方我們同意解約，但是要舉行一次和誠鵬之間的競爭招標會。”隻要能達到同一個目的，走點彎路又如何。許婷的心裏生出由衷的佩服，這個上司並不強勢，但擁有很多人無法企及的穎慧和自信。
    “方案重新做，兩天後開討論會，至於招標會……”離樂頓了頓，“到時我和你們一起過去。”
    等方岩離開離樂接著囑咐許婷：“幫我約‘博濤’那邊的其他負責人今晚在‘天上’吃飯。”競爭激烈的商場上光有過硬的工作成果還不夠，人脈的建立與運用往往能達到更直觀的效果。這個道理四年前的離樂不懂，甚至不屑，但今天的他早就明白個中道理，隻要不違反原則，運用得當的人就能更快地接近成功，算起來也算從沈侑然那間接汲取的處事態度。
    這種商務飯局不同於朋友間的隨意小聚，滿座平日裏一本正經的精英往往前半段時間個個正襟危坐，氣氛冷淡，說些毫無意義的恭維之詞，但幾杯酒下去就開始熟絡起來，而要建交或者辦事的關鍵也在於這段時間的把握。隻是之前一直推脫不慎酒量的離樂到此時也招架不住了，盡管方岩和許婷在一旁多方周旋，還是免不了喝了些進去。
    借口去洗手間，離樂站在包廂門外揉著太陽穴，等著酒勁緩過去。如果讓梓軒或夕煙知道了，可以想見後果不會亞於瞬間引爆一顆定時炸彈。剛想到這裏，身後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