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片白霧，好熟悉的感覺。是夢，蘇離樂淡定的笑笑。
    經過這幾年的適應，他已經不會在麵臨這片白霧作為序曲，兒時記憶作為劇目的夢境時感到任何的慌張了。
    他偶爾會進入到了深度睡眠中，空白得如同未經汙染的紙張似的腦海裏會夢見很多年前的舊事。
    離開那個人後，他的夢裏不曾出現過他和與他相關的場景，白日裏被無孔不入的思念與複雜的感情折磨以後，晚上就會夢到幼時最溫馨的七年。這就是他的逃避方式嗎？
    原來，人的記憶可以這般清晰，而不受時間的影響。
    就像現在看到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娃娃。
    純真無垢的臉，柔軟的如同三月飄絮般的肌膚，黑葡萄似的一雙眼裏滿滿的都是認真，坐在古樹環抱的院子中央拆著一架遙控飛機，仿佛對他來說，麵前的就是整個世界。
    這個院子太熟悉了，古樸莊嚴的大門，精心打理過的各色花卉，無序的擺放在各個角落的兒童玩具，小木馬，牆角的秋千這裏，是蘇離樂心中永遠的家。
    盡管，很快就會成為記憶中的家。
    想到這，離樂心中一痛，如同被線牽出千絲萬縷的苦澀。
    視線回到小娃娃身上，看他拆得一地小螺絲零件滿頭大汗，不由得放柔了視線。
    這時院門口站著一個怯生生小男孩。同時，地上的寶寶也發現了他。
    抬頭衝他開心的笑：“過來，咱倆一起玩。”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抵製住小飛機的誘惑。
    “把這個放那個裏麵，這樣啦，”小寶寶難得跟除了哥哥以外的小朋友玩，所以興致很高的在一旁指手畫腳，“不對不對啦，你怎麼那麼笨啊。”
    誰知這句話後，對麵的小哥哥不動了，大大的有點上翹的眼生氣地瞪著他。下一秒，手中的飛機翅膀就摔到了他小小的臉上，隻覺得一道白光閃過，眼角溫溫地被紅色的液體模糊了視線。
    “你幹什麼！”十二歲的夏明哲出來就看到讓他心驚膽顫的一幕，衝過去把小男孩推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就開始揮動拳頭。
    那個是哥哥！一旁觀看的蘇離樂認出了衝出來的少年，那麼，地上的小娃娃就是自己。
    “哥哥，哥哥”，小離樂這才急得哭起來，驚動了屋裏的大人。白玉琴最先看到自己小兒子臉上的血跡，邊心急地跑過來查看邊讓身後的管家打電話給範醫生。
    一個女人尖叫著衝過來拖開明哲，把被明哲摁倒在地的孩子摟進懷裏。一邊狠狠瞪著對麵的一家人一邊尖聲罵道：“夏啟浩，你們夏家沒一個好東西，看看你兒子都在做什麼！”
    夏啟浩蹲在離樂身前哄著哭泣的小兒子：“曼文，我們先看看孩子們有沒有其他傷。”
    “你小子算個什麼東西，我弟弟也是你隨便能碰的！”夏明哲心疼弟弟，恨不得過去再給他幾拳，被白玉琴嗬住。
    “今天就算我沒來這趟，我秦曼文瞎了眼認識你這麼個混蛋。你兒子是寶貝，我兒子就不是人了。”秦曼文眼裏湧出淚水，回頭用力擦去男孩臉上的灰塵，“兒子，媽要你記住今天，記住咱們被姓夏的這般對待過，咱們走！”然後不顧夏啟浩解釋挽留走出了夏家。
    期間夏家那以溫婉賢良出名的夫人一直沒有出聲，看著夏啟浩追出去的身影，眼裏抑製不住的失望與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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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時飛機剛剛著陸，上下輕微的震蕩著。蘇離樂的思維定格在母親最後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難受。
    怎麼今天夢到這個？
    “先生，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已經到達B市了。”等到其他乘客都陸續下了飛機，美麗的乘務員微笑著提醒麵前俊美的男人。一貫的職業素質讓她能保有表麵的得體客氣，心裏感歎著這位乘客真的是上帝的傑作，連發愣的表情的那麼迷人。
    機場的天空沉一片，霧蒙蒙的讓人莫名的壓抑。
    “這該死的天氣。”
    手機響時他正拖著行李箱往停車場走。
    “下飛機了？你俞叔那我已經打過電話了，盡快過去拜訪人家。”
    “知道了，姑姑。”
    “阿離，這次你好自為之吧。”
    B市一如既往的繁華，城市有著千年積累下的古樸的文化氣息，同時又被慢慢改造為具備現代時尚氛圍的大都市。三年，足夠讓再次踏進這座城市的人驚歎它的變化。全國各地的人，從精英到民工，如過江之鯽般湧進來，於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熱鬧之下，往往讓人忽視掉現實的愈加複雜黑暗。
    蘇離樂沒想過還會回來，三年前離開時有著一去不返的決絕，那樣的經曆太慘烈，他原以為要用一輩子去消化。
    四年前，他終於取得了獨立權。因為兒時模糊的記憶，B市，是他的首選。
    如果當年不是選擇這裏，就不會遇到那些人那些事，就不會讓他丟了心失了魂，就不會讓他喪失回憶過去的勇氣，就不會遇到他就能一直當他沒心沒肺的蘇離樂。
    這麼多的理由讓他後悔當初做下的決定，卻在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時突然覺得釋然與安心，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那個人。
    “梓軒，我到了，你在哪？”
    “你回頭看看。”隨著聲音回頭，他便看到站在黑色寶馬邊身穿紫藍色毛衣，興奮地衝自己揮手的葉梓軒。那小子在外人麵前總裝出一副穩重深沉的樣子，這會又像個孩子。不等他上前，梓軒已經快步走上前來給他一個熊抱。
    “終於舍得回來啦？”說來梓軒當年還是因為離樂的關係留在B市的，好不容易跟老太婆談妥條件，接手這邊的公司，離樂卻扔下他跑回去了，要不是老太婆了解他，威脅如果撂下這邊的爛攤子跟過去就要打斷他的腿，他也早就跟著離樂回去了。
    離樂本來還在懊惱怎麼沒躲得開這個擁抱，這一刻被久違的溫暖感染抬手拍了拍梓軒。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如同三年裏每一天一樣，想到那個名字，胸腔的左半部分都會悶悶的疼。終於同在一個城市，被壓抑的思念瘋狂的生長，那些伴隨的怨與恨也漸漸蘇醒。
    我回來了。隻是你我從此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