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也笨得還可以。
    瞪著眼，盯著自己的屍身看了半天，還一直愣著，心想：這人誰啊？怎麼躺在我床上。竟沒發現自己浮在半空裏，還覺得那人和我好像呢。
    要不是曹阿婆嘮嘮叨叨，我還不知道自己死了呢！
    我實在吃驚，又愣住了，死了！
    我一片茫然。
    呆呆地看過曹阿婆在那嘮嘮叨叨幹這幹那，進進出出。
    突然來了兩個人，把我抬了出去。我太吃驚，我衝過去。突然渾身像火燒一般，劇痛難忍。
    唉！鬼是不能見光的！我縮在房間最暗的角落裏罵自己。
    漸漸地，我發現有些不對。聽別人講，人死了就會有鬼卒來索魂帶到地獄裏麵去，然後又投胎的。
    鬼卒呢？鬼卒呢！
    我怎麼去地獄？雖然老人都說地獄很嚇人，壞人都在那裏受罪。我雖然沒幹過什麼好事，可也沒幹過什麼壞事，不怕的，應該可以直接去投胎啦！
    可是黃泉路在哪啊？我有點愁了。聽說當孤魂野鬼是很可憐的，風吹雨淋，還有可能被更厲害的抓去，幫它幹壞事。更嚇人的是魂飛魄散！
    太可怕了！
    我不要當孤魂野鬼！
    我決定晚上去找黃泉路。
    投胎又開始過另外一種日子，也還不錯。
    想著想著，我漸漸睡著了。原來鬼是白天睡覺的，怪不得四姨太剛生的那娃娃白天睡覺晚上哭。
    天黑了，我醒來發現，我決定去找黃泉路。
    從屋裏出來，星光滿天，幽月朗朗。
    隔壁的小英姐姐在嚶嚶地哭。因為我，我有點高興，一個人死了以後有人為你真心的掉淚也算是一件有福氣的事。我想去安慰她一下，一想，算了，還是別嚇到她的好。
    我啊，這生前呆笨人，死了也是糊塗鬼。
    一走就走到了丫頭們吃飯的地方，想想這是我生前唯一認識的路。
    在府裏麵到處亂闖，讓我給找到廚房。正好肚子餓了，我就找起吃的來。
    突然，我感到了一股陰氣越來越近，周圍的空氣流動成旋渦，我心裏一緊。天啊！可千萬別是什麼鬼佬來抓我去幹什麼壞事啊！我不要！剛想完，旋渦中一個女子由無到有，漸漸現顯出來，我又大大的吃了一驚，她實在太漂亮。秀逸而不失文雅，剛毅而不失柔美。
    堅強若鋼，溫柔似水。
    她看見我，微微地驚奇了一下：“繡房的小丫頭，你也死了啊？”
    “你怎麼知道我是繡房的小丫頭？”我瞪大了眼睛，太奇怪了。我們認識嗎？她也是府裏的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她笑了，笑靨如花：“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是繡得最好的丫頭，也最笨，你怎麼沒去地獄，還呆在這。”
    我有點窘了，不好意思地說“我笨嘛，找不到黃泉路。姐姐你能告訴我黃泉路在哪嗎？”
    她笑得更甜了：“小丫頭，你真想下地獄啊？你可夠特別的，別的鬼下都要鬼卒去抓，還要跑。”
    我有點不懂了：“下地獄不好嗎？去那才能重生啊！才可以進入下一個輪回。姐姐，你不想重生嗎？”
    她的目光突然變得憂遠，怔了一下，歎了口氣：“不想。不過你也不用去找黃泉路，會有鬼判來抓你的。先陪我玩幾天。”
    找不到黃泉路我能怎麼辦！再說陪這樣的美人姐姐也很不錯嘛！
    她駕輕就熟的在廚房裏東一轉，西一轉，就端了一大堆吃的出來，擺了一大桌子。邀我一起吃。
    她實在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不！應該是女鬼。無論做什麼都優雅動人，讓人賞心悅目，我看得都有點呆了。太妙了！我要把她繡下來。
    她又笑了，梨渦淺淺，問道：“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了一下，說：“三妹，我娘親就這樣叫我。”我不喜歡這裏人叫我的名字：碧雲。我們那個少爺起的。他還很得意，以為自己是大詩人，起的很有詩意。我看來俗透了，誰家沒個叫碧雲的。就沒有叫碧雲的，也有叫彩雲、碧月的。總離不了這幾個字，無聊極了！
    “三妹，很好聽。我叫琴心，你叫我琴心姐姐就好。”
    “琴心姐姐，我們這樣吃了東西，別人不會發現嗎？”
    “不會。廚房的人自己也偷吃，少了東西，他們心照不宣。睜隻眼閉隻眼，不會想到我們。要是他們知道這裏鬧鬼早嚇死了，還敢來？”
    “琴心姐姐，這裏的東西真好吃！我們天天來吃好不好？”我傻傻地說，又想了一下說：“奇怪？我在這裏住了幾年了，怎麼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呢？”
    “傻丫頭！這些都是這裏老爺太太們吃的。你一個小丫頭怎麼吃得到？這就算好？好！過幾天我帶你去皇宮裏看看。”
    “好！去皇宮！”我笑得更傻
    少時，我們吃完了。琴心姐姐叫我走，我停住了，我想去拿我的針線，琴心姐姐太聰明了！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事，帶著我回了我的房間。我想不明白，琴心姐姐怎麼對這裏這麼熟悉呢？什麼地方都知道！我收拾好我刺繡用的東西，正打算走，卻看見琴心姐姐手裏也拿著好些絲線和綢緞。我怔住了，問道：“琴心姐姐你這些哪來的啊？”
    琴心姐姐笑了，道：“你啊——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廚房的人偷吃的，繡房的人偷東西去賣。你繡的那些，除了各房指名要的外，其它的都讓別人賣了。“
    “怎麼會呢？她們跟我說都是太太們要的？”
    琴心姐姐笑靨如花：“我跟你說不清，走吧。”
    她乘風而去，瞬間淡去，消失在夜空裏，留我愣在原地。
    “你不會飛啊，鬼是會飛的。我來教你。”
    琴心姐姐拉著我，我試著用她教我的方法飛。
    我真的飛起來！飛的感覺太好了！冰涼冰涼的夜風嗖嗖的從耳邊掠過。房舍山川隱隱約約。
    一條條屋脊飛速向身後奔去，從一片一片樹林的梢頭滑過，繞過一座又一座山嶺。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奇妙，明明隻是短短的一瞬間，卻又好像很久很久，好像每一個畫麵都有永恒那麼長。我感覺那不是真的，像夢境一樣恍惚。
    我們停在一棟極雅致的屋舍前。走進去，我驚呆了。裏麵太幹淨了，太整齊了，精美簡單。一點都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又荒涼又破敗。那些說故事的人亂說嘛。
    架上古董纖塵不染，窗前棋局星辰在天，四壁書畫，縱覽古今，書香古樸！
    房內真絲幔帳、閃鍛被褥、黃絨地毯、紅木家具，典雅大方！
    天未明，已是最黑暗，最冷的時候了。
    琴心姐姐抱著琵琶坐在窗下，隨手而揮，珠玉而下。憂思幽遠，和著窗外夜風擾竹之聲，別是一翻情致。
    這時的琴心姐姐分外動人，有著一種讓人不敢親近，不敢打擾的美。她像來自遙遠的地方，古老的時代。又像正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古老的時代。卻又那樣真實地坐在窗前。
    風韻絕美！
    我坐在桌邊理絲線，呆呆地看著她。我想，就繡這個圖，我要偷偷地繡好，給她一個驚喜。低頭，驚醒，發現理絲線的手已好久沒有。
    和琴心姐姐在一起，獨處的時間是很少的。每天晚上她都會教我一些東西。比如教我小法術，教我飛，教我讀書寫字，教我下棋。還會帶我去吃東西，帶我玩。有時也會拿著針線和我一起繡。所以我繡得很慢。不過，我好開心的。以前我每天窩在自己的小屋子裏，繡啊繡，連每天吃飯都要小英姐姐帶著去。跟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好玩的事！現在我知道了好多，會飛，會玩，會下棋，會讀書寫字。隻是每天黎明前，琴心姐姐都坐在窗前會抱著琵琶慢彈輕抹。
    我就在那時繡。日子一夜夜的過。我終於快要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