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蕩的仙氣幾乎扭曲了整個天空，原來青龍和朱雀一路且追且戰趕了過來，朱雀一見底下狀況，整個身軀如離弦的箭般撲往鎮南王方向，卻隻覺手腕一緊，青龍君牢牢扣住她，大吼一聲，“不要--”驚恐的眼睛看的卻是地下的白虎君。
    明瞳伸手去抓，隻拽下一塊潔白的布料，他無意識地保持手指蜷緊的姿勢，指間的布帛上下翻飛，像招魂的幡子。
    鎮南王被一股大力推到三丈開外，他從地上坐起身，怔怔地看著推開他的白虎君，這位真身是一隻白虎的上神，隻一個千鈞一發時刻擋到他身前的背影，讓他感受到什麼是霸烈又冷峻的力量，強悍而寬仁的性格，他有著自己無法模仿的高貴，虎族本是王族，他卻天生是王上之王。
    白虎君輕巧地化解開玄武的掌勢，玄武君眼裏沒有一絲驚訝或懊惱，布滿雙眼的是極度的灰敗和恐懼之色。
    紅色的血絲順著優雅的嘴唇緩緩流下，白虎君捂著胸口單膝跪倒，不遠處的明瞳隨之無息地癱倒在地。
    玄武君看著自己的手掌，怔住了，直至看見白虎君邊咳嗽邊艱難地挪向明瞳，才猛地驚醒，他跌撞著走過去，想要扶上好友的肩膀，手指卻遲疑地凝在空中，白虎君有足夠的理由推開他的“援手”，不是嗎？是他狂妄而篤定地想要扭轉結局，可到頭來，卻也是他親手把他們推下懸崖，玄武君啞著嗓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等著，我這去找神農要靈丹。”
    白虎君搭上他的肩，將身體大半的重量依過來，淡然道，“來之前我已預料到最壞的情況了。。。你不用愧疚至此。。。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在衰弱得幾乎氣絕的少年身畔跪下，彎腰將他抱到懷裏，明瞳慢慢張開眼睛，顫動的睫羽如同深秋的蝴蝶扇著疲倦的翅翼，“仙君。。。”
    “明瞳，也許你說的對，我們的愛都太淺薄了，隻想從你身上獲得幸福的感覺，卻忘了愛你和愛頭頂的星空並不相同，星空隻要在那裏就可以了，我們不需要去探索它為何如此遼闊璀璨，你比星空更能持久地吸引我，因為你是如此獨一無二，我把你放在眼前，裝入夢中，可這些並不夠。。。我為你取名叫明瞳，卻忘了透過你眼眸去探察你的心。。。”
    高高在上的白虎君深深低下頭，將臉埋進明瞳細軟的發絲中。
    朱雀抓緊玄武君的右手，染了丹蔻的指甲幾乎陷進皮肉裏，“你。。。你好本事，居然弄到了能誅佛殺神的滅天法印？接引道人他老糊塗了嗎？敢把這個給你？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她歇斯底裏地尖叫，捶打著他的胸膛，玄武君木頭般任她施為，一邊青龍君無心管這些，呆瞅著白虎君過分平靜的臉色和他臂彎裏的明瞳，“他，他怎麼了？”
    白虎君的聲音聽不出是傷心還是無力，“他拉我不住，便將滅天法印的一半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
    “仙君，”明瞳的眼中露出虛弱的笑意，“你擋住玄武君的那一招，其實是為了我吧？”
    白虎君微笑著歎息，“今生欠下的債會在來生償還，我不願你背負太多罪孽，那樣，來生會很苦。我舍不得。”
    極明麗的笑容在明瞳的臉上綻放，他輕聲道，“我。。。我想收回剛才的話，來生，我還是要遇見你。。。”
    “按天庭律法，煽動戰禍是要打入輪回受罪的。。。”白虎君環顧偃旗息鼓的戰場，最終目光定在玄武君臉上，“已經犯下的過錯我不再追究，但請你盡力補救，這次戰亂天兵和妖軍傷亡都頗輕，鎮南王也未喪命，還有洗刷冤屈的機會，所以。。。”白虎君的眼光變得犀利起來，“你一定要為明瞳減輕罪刑，至少，讓我和他在來世還能相遇。。。”
    白虎君推開青龍君的手，抱著明瞳緩緩站起，他稍稍側過臉，留給三位同僚最後一句囑咐，“輪回的路，請讓我和他安靜地走。。。”
    離去的身影最終消融在無邊山色裏，玄武君遙望遠方，在心裏呼喚少年的名字，“明瞳，明瞳，謝謝你原諒了我，我何嚐。。。不想純粹地愛你。。。”
    一道金白色的異光從西方天空破射而出，耀眼無比，隨即滅了下去；眾人被那樣明亮的光芒閃住了眼，它熄滅後，隻覺天地都暗了幾分。
    而那天在場的妖精們都忘了那道光芒，隻會以激動的語調向後代們講述，新的監兵神君誕生時的風雲變色，天地動容；他們也會提起一處細節：當時的新白虎君--原是妖族的鎮南王，卻捂住了臉，失聲良久。
    無動於衷的隻有那時的青山，隻有它，能用時間把戰亂或陰謀的痕跡從表皮上抹去，不會讓浮世的離亂紛擾根入骨髓。
    渡過忘川的兩隻身影在到達彼岸時不得不放開相攜的手，但命運的車輪已輾軋而過，為他們烙上前世的印記。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