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天尊笑眯眯道，“我和執明君有些事要去前殿商量，兩個娃娃在後園裏逛逛。我會差人送果酒點心來。”
    等廣袖玄衣和流雲道袍一齊行遠了，明瞳忍不住問，“你究竟。。。得了什麼病？”
    雪魂淺笑，“沒什麼，隻不過最近向天尊求羽衣的神仙格外多罷了。”
    明瞳曾隨白虎仙君出席朱雀的舞宴，觀賞到仙子們絕妙的歌舞，有位女仙著一襲潔白無瑕的羽衣，風姿翩然如鶴，叫人難以忘懷，原來那舞衣確是由鶴羽織就。
    明瞳睜大了眼，“你不會疼嗎？”
    雪魂淡淡道，“那點疼習慣了倒沒什麼，我族類的輕羽本就是織造華衣的絕佳材料，且具有夏落春長的特性。隻是西王母的盛宴將至，舞姬們都想在宴會上出彩，自有不少神仙來替她們求羽衣，我隻得強行加快羽翼的長落代謝。”
    對麵少年銀白色的長睫下，是一雙澄透安樂的眸子，明瞳呆呆地望著，“你為什麼不拒絕呢？你可以告訴天尊的。。。”
    雪魂抬眼一笑，眸光流轉似透水月華，“天尊為人坦蕩熱忱如赤子，他的仙友卻未必沒有鑽營之徒，既然他們刻意結交隻為珍貴羽衣，我便幫天尊遂了他們的願。”
    明瞳偏頭想想說，“靈寶天尊是上古高神，壽與天齊，怎麼會辨不清世情紛雜？”
    雪魂微笑，“你可知天尊誨人無數，度人如沙，他座下的門生皆胸含城府，袖藏乾坤？”
    明瞳羞慚地低下頭，“其實，我是個新手神仙。。。。”
    雪魂撲哧一笑，“天尊的學識和智慧浩渺似海，他哪裏是看不透，辨不清，他時常告誡我們凡事要多個心眼，不可太單純，就是怕我們會受到欺騙和傷害；”他喟歎般輕笑，“除了天尊，這天上有幾個神仙能真正做到‘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呢？他甘居人下，思想清明深邃，施惠萬物而不爭；他獨蹈寂寞高寒之地，卻不求他人的陪伴理解；他引導我們走相反的路，因為那是平坦的大道，可雪魂終身所願，是陪我的慈父和恩師走那條布滿荊棘的小徑。”
    雪魂的話落下尾音，莽蕩間寂靜如雪，一串白色的蘆花悠悠地飄起來，在青白的長天愈飛愈遠。
    明瞳舉杯，二人飲盡杯中一抷冰心。
    兩人一見如故，聊得很是暢快，話間雪魂瞟見明瞳腰畔的三節棍，麵露敬佩之色，“你這般年輕，就有如此修為，假以時日，隻怕白虎仙君座下的護法也不是你的對手。”
    明瞳興奮地睜眼，“真的？那我就可以陪仙君征戰四方，再也不用分開了。不過。。。你怎麼看出我。。。？”
    雪魂指向他的纖腰，道，“你佩帶的武器可是萬年神木所造，我能感受到它的靈魂霸烈桀驁，它的擁有者若沒有過人的稟賦和神力，隻會被它反噬。。。”
    “反噬？”明瞳臉色微微蒼白地問。
    “你不知道嗎？越是強大的武器，越危險，他們自身具有靈性，若是不滿其主，非但不肯為其所用，還可能緩慢地消耗主人的神力。我生而能感應萬物，你的神棍告訴我，你的神力不可思議，它願意服從你，效忠你。”
    明瞳傻傻地盯著他，“那怎樣才知道神器願不願意服從主人呢？”
    雪魂怪道，“這可是從鴻蒙之初遺下的神器，它看似木質，實際不屬於五行中任何一類，你居然沒有舉行‘問魂儀式’來求取它？”
    明瞳呆呆地道，“它，它不是招搖山的穀木麼？”
    雪魂走近他，輕撫著三節棍光潔的表麵，“看起來是很像，但那種材質雖有靈性，到底隻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木石，適合修為較高的戰將，穀木也算珍貴了，天兵天將中品級不低的才能得到它呢。”
    明瞳搖搖如墜地站起來，向前磕磕碰碰地走著，口中喃喃，“我。。。我要去問問。。。為什麼騙我。。。”
    雪魂被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跳，忙扯住他的肩，“你幹什麼去？”
    明瞳語無倫次地道，“他。。。想害我。。。不，其實他也不知道，他是無心的。。。他一向對我好。。。為什麼？為什麼？”
    雪魂擰起秀眉，“他是誰？誰要害你？”
    明瞳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望向他的眸子如海麵上的孤星，似乎下一刻就要沉淪，這樣黯淡而純粹的目光叫雪魂不忍追問下去，隻怔怔看著他唇齒開闔，“雪魂，我想起來了，仙君曾經說過，我本是無知無識的林野走獸，他帶我我到仙界也不知是對是錯。玄武君其實很討厭我，他要削弱我的神力，是想我變成一個廢物好叫仙君厭棄我麼？因為我根本不該出現在仙君身邊是不是？我是仙君犯下的一個錯誤，他要糾正是不是？。。。”
    “明瞳，你可知天地不仁，視我輩為芻狗；任何一種存在都不能被劃分對錯，他人站在不同的立場，可能會厭憎你，打擊你，可你永遠不能輕易否定自己。。。我不知道你和玄武仙君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自輕自賤。”雪魂清寧的話鑽進他的耳中，明瞳慢慢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