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這次清查的場麵遠比我想象的要慘烈。
    點起將樂府內外照得亮如白晝的明燈，大堂的十六扇雕花門全部洞開，臥室被清空，總管親自帶領侍衛搜查，古代的各種藤箱木櫃妝奩盒被全部打開，一件件清算，有著美麗麵孔的戲子，膚色白皙氣質優雅的伶人，抱緊手中樂器的樂師，都麵帶驚恐地被擠在房間兩側，依偎在牆邊。
    我想起紅樓夢中的抄檢大觀園。
    原來天下第一美人琅琊王爺還有這種煮鶴焚琴的興致。
    我把頭偏開，琅琊看見，笑了。
    “怎麼，不忍心？”揚眉挑釁的樣子還真是漂亮。
    “沒有。”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迎上他目光。
    “那就好。”
    琅琊擊掌，王府總管忙揮手讓侍衛暫停，湊到他麵前聽候吩咐。
    “不是說了來看死人，怎麼拖這麼久，”琅琊皺著眉頭把目光轉向我：“暮都等得不耐煩了。”
    很好，琅琊，你栽贓嫁禍的功夫實在太高，我甘拜下風。
    借著我的名義清查全府，罪過自然全都記在我頭上：妖言惑主，殘害同行，興風作浪…
    至於你，不過是被我暫時迷惑的那一個，等我死了之後，自然回去做那個尊敬優伶，品德高尚的好王爺。
    果然是天才出身，心中計謀讓人不寒而栗。
    可是，如果我沒有死呢？你豈不是要讓我一直興風作浪下去？
    你的好王爺計劃，豈不是會落空。
    我會努力活下去的，琅琊。
    而且，如果我要做奸臣，一定拉你做昏君。
    “莫總管，你過來。”
    滿室嘩然，所有人都看見我對著琅琊王府的總管勾手指，發號施令。
    雖然是王府總管，姓莫的卻不知道我在府中真實的身份，聽從我的話靠了過來。
    我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囚徒，一個與琅琊王爺打賭的賭徒，一個連生命都不屬於自己的人。
    我說話的權力是琅琊給的，應該抓緊時間用。
    笑著，我吩咐莫總管：“把他們的樂器拆開，我想看看裏麵是什麼。”
    一片死寂，戲子伶人都同情地看著樂師，樂師都臉色慘白。
    琅琊樂府的樂師應當是天下樂師中最受尊重的一些人，他們都擁有自己的樂器，有的是出師時師父傳的衣缽，有的是自幼伴隨自己樂器，有的可能和未寒的焦尾一樣是天下樂師的夢想…
    可是今天，它們都將毀在一群根本不懂樂器構造的侍衛手裏，隻是為了我那一句輕描淡寫的“我想看看它們裏麵是什麼。”
    他們一定恨我入骨。
    我轉頭，裝作目光無意間掃過牆角站立的那個女琴師。
    她的臉上，終於顯出驚惶的表情。
    她的東西果然藏在琴裏。
    琅琊借我被暗殺為名大肆清查，目標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她。
    鶴立雞群，落落無塵，在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清查嚇得驚慌失措的時候，她一個人淡然處之。
    這樣的人，怎麼會隻是一個琴師。
    所以琅琊，你看，我看人的本領，不比你差。
    總管不是傻子，知道我要他做的事有多嚴重，一直看著琅琊。
    “怎麼，琅琊不肯嗎？”我笑，環視樂師，看見那琴師在看這邊，輕輕攀上琅琊肩膀，附耳和他說了一句話。
    其實，我隻是想演一場戲，讓他們看看，所謂的妖人，其實是被琅琊厭棄的。
    可是，他竟然沒有躲開，而是微微一笑，把耳朵送了上來。
    薄薄的耳廓，在燈光下被照成半透明，琅琊精致的側臉英俊得讓人本能地想要逃離。
    我笑著，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作為一個現代人，如果比思想開放都輸給你，我實在不服。
    我輕輕地，平靜地，眼角餘光指向那女琴師，問琅琊。
    “你舊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