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秋(男男生子)分卷二  第二十七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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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瀚驚絕,複大笑起來:“好個帝王權術!好個七弟啊!我炎瀚今日見識了!”
    趙葭韞安然端坐,幽幽品茶,待他笑完了,才道:“陛下憂心林相身體,還讓我帶了拙塵大師來。三哥哥若是有閑暇,能否現下就帶我們過去探望林相?”
    炎瀚聞言望向堂下階前立著的兩人,一灰衣僧人麵容破損刀痕交錯,一雙眼望著自己冷澈如水,正是先前帝都密探說的模樣。旁邊卻是一個沙彌,微微垂著頭,容貌依稀可見,想來是跟著拙塵行走的。
    微一沉吟,喚道:“周非!”
    一青衣中年男子應聲而出。
    炎瀚微抬下頜,睥睨著階下兩人:“看看他們是否武藝在身?”
    那青衣人身形如鬼魅,倏忽閃到二人身前,手出如電,拙塵隻覺得腕間一冷,那青衣人已道:“這位大師是內家高手。”
    炎瀚似笑非笑瞅著拙塵,拙塵輕輕一歎:“阿彌陀佛,貧僧願自廢武功。”
    “不敢勞動大師,”炎瀚笑得溫文秀雅:“周非,你來代勞。”
    那周非應了個是,神色冰冷立在拙塵身前。拙塵慢慢合上眼,雙手合十,手上佛珠垂落,宣了聲阿彌陀佛,淡淡道:“動手罷。”
    周非冰冷的神色裏不由閃過一絲動容。他是習武之人,深知拙塵一身武藝得來不易,如今一朝舍棄,居然能如此平靜從容,心下微微感佩,但手上卻不敢稍停,低低道了一聲:“得罪了。”一指重重點在氣海穴上。
    拙塵隻覺得一股冰寒之氣透入腹中,煞時竄入四肢百骸,遊走經絡之間,身形一晃,一口血嘔在階前秋草上,色澤鮮紅凜凜凝著微霜。
    旁邊的沙彌一把扶住了他,神色間無限焦慮,唇齒開合卻咿咿呀呀不成腔調,卻原來竟是個啞子。
    炎瀚淡淡看著,向周非道:“你帶他三人去折桂院,讓芳兒給他們收拾出住處來。記得與她說,一應物用,趙姑娘例同林相,諸事要上心。”走近周非,輕聲道:“內院由著她,外院給我死死守住。擅出者,”他微微一頓,回首望了望趙葭韞:“殺無赦!”
    說罷轉過身來望趙葭韞微微一笑:“葭韞,我還有軍務在身,就先告辭了。周非會帶你們去林相那裏。你就在那安心住著,缺了什麼盡管讓人告訴我。”
    趙葭韞淺笑盈盈:“葭韞先謝過三哥哥。”
    炎瀚沉默著看了看她,拱手別去。趙葭韞慢慢站起身來,望著炎瀚的背影,笑容一點點涼下去,終成一片平淡,那種淡淡的倦意又嫋嫋透發出來。微斂衣袖,望向周非,卻是一派雍容華貴:“勞煩周侍衛了。”
    周非引著他們穿廊過院,一路上或林木池塘或亭台樓閣,看在趙葭韞眼裏都與記憶中一般無二,行走其間,恍惚之間便如走在過往裏,令她幾乎有些失魂落魄。
    待到了折桂院,木樨香如雲流浮,方有些醒覺過來。周非已引著一少女過來,那少女娉婷而來,容顏甚是清麗,微微垂著首,朝趙葭韞行了個大禮:“皇後娘娘千歲。”
    趙葭韞雍容一笑,親自扶了她起來,和聲道:“不必多禮。你是芳兒罷?”
    那少女依舊低著頭:“回娘娘的話,奴婢姓月名芳,府裏頭都喚奴婢芳兒。”
    “好名字,”趙葭韞笑笑,往院中走去,一邊問道:“林相現下可醒著?精神可好?”
    月芳引著她往居處走:“回娘娘的話,林相已經醒來,精神尚可。”
    趙葭韞已走到階下,停住腳步,道:“本宮有話要單獨與林相說,你們全都退下。”
    王府中人得了炎瀚的令,隻需守住折桂外院,內院卻可由著趙葭韞,聞言俱退了出去,隻拙塵二人仍留在院中。趙葭韞步上台階,輕輕推開了門。
    拙塵身旁的沙彌微微一動,拙塵袖下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冷冷遞了個眼色過去。那沙彌渾身一震,堪堪止住了身形。
    門慢慢地開了,滿院的馥鬱之香隨風而入,趙葭韞轉過翡翠屏風,見著那倚臥床榻的人,微微一窒,心底升起沉沉傷痛。慢慢走到床前,輕輕喚了一聲:“林相——”
    林層秋的睫很長,並不十分濃密,清疏得恰倒好處。垂覆著,眼下微微地黯,有些倦有些寂寥。趙葭韞靜靜看著,第一次覺出林層秋骨子裏其實也有與自己一般的倦意,隻是——
    林層秋緩緩睜開眼,他本未睡去,隻是合目養神。他望見床前的趙葭韞,微微一笑。
    趙葭韞看著,隻覺那一雙眼眸如秋湖映月,清澈寧靜,微笑之下分外明亮,仿佛清風拂過,湖水起了微微的漣漪,流離著月色,細碎地璀璨著。
    趙葭韞不由感慨,一旦林層秋睜開眼來,倦意寂寥就被他深深埋起,即使望進他眼眸深處,也察覺不到絲毫的疲倦或懈怠。感覺到的隻有溫暖的冷靜與睿智,一種堅定,一種擔待。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會遲至挽留不住他的今日,才猛地驚覺他的憔悴罷。
    趙葭韞在床側坐下:“林相知道我會來?”她看得出,方才林層秋看見她,隻有欣喜,並沒有震驚。
    林層秋微笑點頭:“娘娘來了,拙塵大師必定也來了。”
    趙葭韞笑了:“林相所料不錯,拙塵也來了。陛下已於昨夜抵達江北鳳嶽大營,此次向州一役,勢在必得,我們是隨他一起過來的。”
    林層秋聞言不喜反憂,微微蹙了眉頭:“陛下缺乏水戰經驗,禦駕親征對大將軍反造成束縛,為何不讓安王過來?潛輔他們不曾勸諫過嗎?”
    “陛下讓安王留守帝都,自有他的考量,林相盡管放心。”趙葭韞的眼中光彩熠熠:“葭韞這就讓拙塵大師進來,可好?”
    林層秋微微點頭。
    走出屋外,趙葭韞對侯著的二人點點頭:“他氣色很差,但精神尚可,你們進去罷。”
    拙塵二人快步而入,趙葭韞卻斂著衣袖,慢慢步下階來,眼見綠葉蔥蘢長天碧藍,她卻黯然歎息。
    林層秋倚榻沉睫,心中轉過無數念頭。自來向州,一直期望炎靖能夠冷靜麵對局勢,如今看來,終是破滅。事到如今,自己唯有竭心轉圜,了卻君王天下事。
    主意一定,心思清明。抬起眸來,正見拙塵立在榻前,不由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見屏風後轉過一個沙彌來,癡癡看著自己。
    刹那之間,一切俱不能見,隻能望著那一雙眼。
    過往流年,春風秋雨——
    瓊林宴上孤寂沉鬱的眼神——
    拉著他衣袖說:層秋,朕喜歡你——
    勘天台上,握住滿天星鬥的少年回首一笑——
    重重紗縵後,熾熱地抱緊他,流著淚說:對不起——
    正山封禪台上,杯酒祭蒼天,對身後的人說:朕要做千古一帝,層秋你就是千古一相——
    太液池前,碧葉接天白荷風舉,擁他入懷,密密吻著他的鬢發——
    車簾一挑,帶著霞光萬丈,如他生命中的朝陽,輝煌而至——
    雪白的宣紙上,和字與讓字緊緊相連,仿若兄弟相愛相親——
    他的半生,浮光掠影俱都沉在那一雙眼裏。縱然滄海桑田逐世變遷身化白骨白骨為灰,他也不會錯認那一雙眼。
    林層秋的骨子深處一時生出無盡氣力,竟能掙紮坐起,微微伸出手去,喚了一聲:“陛下——”
    屏風邊的沙彌渾身一震,箭步奔到床邊,一把握住林層秋的手,已是雙淚長流:“層秋,朕錯了——朕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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