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宮篇 何曾吹落北風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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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中枯坐了許久,聽得若芙的聲音從外間隱隱傳來:“先生,您來了就好了,小姐自打回來就一直坐在那兒,不吃不喝的,動也不動,您可一定要幫忙勸勸啊!”
雙手一緊,長歎一聲。
“千瞳,你我師徒可好久沒有一起討論軍國政事了,今日得閑,為師可要好好考考你啊!”南宮翼笑看著我,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卻是心灰意懶:“師父,我學這些,真的有用麼?”
“我可是記得,你當時求我教你這些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啊!”南宮翼津津有味地回憶著,“不過是十二歲的小姑娘,跪在我麵前,一板一眼地滔滔不絕,你說你不想做一個平常不過的大家閨秀,從小被關在金絲籠裏。你還說,身為女子,不能縱橫沙場,建功立業,怨不得旁人,但是,卻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命運被他人左右而不得反抗。那個時候,我便知道,你,詹台千瞳,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往事浮現,我也不禁失笑:“那時候,的確是有滿心的不服,現在想來,少年時雖好高騖遠,但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卻是那麼難能可貴。”
“好高騖遠?千瞳,你又怎麼能肯定自己的願望是不切實際的呢?”南宮翼認真地問。
我低頭沉吟:“我想,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有這樣的一段意氣風發的時光,在那段日子裏,我們擁有著用之不竭的精力與智慧,也有著改造一切的勇氣,我們期望自己更強大,並且敢於挑戰那些我們想要改變的一切,然而,現實最終會讓我們明白,急功近利和不切實際的理想,最終會給予重重的一擊,我們所能改變的,隻有自己而已,就如當年那個一心不甘認輸的我,”我轉頭看向南宮翼,“還有當年那個一心急於證明自己的你,先生,”無視南宮翼的笑容一滯,我繼續說著,“當年,豫王,你,還有詹台大人和爹的失敗,已經為你們的年少衝動說明了一切!”
南宮翼恢複笑容,眼中滿是讚賞:“你既猜到我的身份,可猜得到我當年為什麼要幫助豫王?”
“‘文家後人,士為知己者死’,你不是在幫助豫王,你隻是在幫助知己,文先生。”
猜到又如何?心裏的失落不會因此而消失。
“我更喜歡你叫我南宮師父。是從詹台翎的講述中猜到的?”南宮翼饒有興趣地問。
我搖頭:“是《製天謀事》。那是文家的不傳之秘,除非師父是文家後人,否則即使踏遍天下,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一開始隻是懷疑,”我誠實地回答,“但是後來聽了詹台……爹所說的,才將當年的‘先生’、現在的您,和文家的後人,聯係起來。”
“見微知著,難能可貴!”南宮翼滿意地點點頭。
“師父,”我開口詢問,“知己已去,您改名換姓,潛藏多年,究竟是做何打算?”
南宮翼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千瞳,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二十年前,我少年得誌,風華正茂,可是正因為過分的自信,連累知己慘敗,甚至魂歸黃泉,本以為我要在內疚中碌碌無為地過一生,卻不曾想到蒼天誠待我不薄,讓我今生還能有機會,親手挽回我曾經犯下的錯誤。”
“所以,您選擇的人是……我?”我將信將疑地問,卻在看到南宮翼肯定的目光時手足無措,“不會的,怎麼可能,師父您怎麼會把自己的誌向寄托在我一個女子身上呢?”
南宮翼卻笑了:“當初是誰堅持女子並非不如男兒的?怎麼如今卻打退堂鼓了呢?”
“這不一樣,”我衝口而出,“您有很多選擇,我哥哥流殤雲,還有詹台玦衡,為什麼偏偏是我?”
南宮翼站起身來,一邊度步一邊開口:“雲兒生性閑散隨性,隻是迫於滅門之仇和未竟功業在身,不得不委身於朝堂之上,至於詹台玦衡……”南宮翼若有似無地看了我一眼,“的確是天資極佳,然而他性情淡漠,戾氣過重,並非合適之選。”
我苦笑:“師父,恐怕我要讓你失望了,我現在,毫無爭勝之心。”
南宮翼卻也不急惱:“無妨,那師父就陪你做個逍遙閑人也好。”
“師父,您滿腹才華,豈能就此白白浪費!”我不禁替他不值。
“我若真想建功立業,一年前詹台玦衡邀我出山之時,我便早該答應了,又何苦等到今日?”
“詹台玦衡?他早就知道師傅你……”南宮翼的話正如晴天霹靂。
“不錯。”
“那,您是怎麼回答他的?”我壓抑著忐忑的心情,開口問道。
南宮翼端詳我神色許久,還是如實回答:“我說,我餘生隻視詹台小姐你為知己,自然隻會為你效命,除非你的授意,否則我絕不會相助於他。”
雖然早有預料,然而當事實水落石出之後,才發現真相是那樣的鮮血淋漓。
在祠堂裏,我曾誤會對詹台翎認賊作父,掙紮的矛盾、命運的詭譎讓我怨天尤人;在巳刑監,我曾被薛慳百般折磨羞辱,身上的傷口、內心的恐懼讓我坐臥不安;在莫聲澗,我曾揭穿鏡司澈對我的欺騙利用,現實的殘忍、心中的傷痛讓我苦不堪言,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我此刻鋪天蓋地蔓延而來的絕望之中的一分!
詹台玦衡,原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事情的動機,都是來源於此。
我拋下南宮師父,衝出房間。
腳下步履飛快,卻不知道要跑向哪裏,眼中泛起一陣濕熱,眼前的景色逐漸模糊。
狠狠閉了眼,淚水被呼嘯而過的風帶走,下意識加快腳步,好讓眼淚不在臉上留下痕跡。
一個趔趄,狠狠倒在了地上,手腳霎那間遍布傷口,而我卻對疼痛毫無感覺。
身體上的痛,怎麼比得過心裏的?
甚至連心,都被傷的麻木,不知道痛了。
我詹台千瞳,何以至此?!
當下再也不管不顧,埋頭至膝間,眼淚奔湧而出。
“這麼冷的天難道你一直要坐在這裏哭嗎?”依舊是不帶著一絲感情的聲音。
我止住哭聲,抬頭,映入那雙古井無波的棕瞳中。
“詹台玦衡,我恨你!”銀牙緊咬,隻恨不能一刀劃開他的胸口,看清楚,他的心,究竟是什麼顏色的。
詹台玦衡眉頭微動,彎身下來一把抓住我:“起來!”
我甩開他,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眼睛,想要看進他的心裏去:“杜鵑、玉簪,天山雪蓮,還有一次次的相救,都是別有用心吧?”
詹台玦衡手指微動,卻再一次伸到我麵前,語氣也緩和了不少:“先起來再說吧。”
“你需要師父的幫助,所以你便想要收攏我,讓我成為成就你野心的工具?!詹台玦衡,你的演技讓我自歎弗如!”我自虐一般地說著,親耳聽著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血流成河,“原來,你跟鏡司澈沒有什麼不同,你們都是皇位的奴隸!唯一不同的是,你比他更狠!”
我咬咬牙,站起身來:“你還有什麼說的?少主?”
詹台玦衡似乎在跟誰賭氣,仍然固執地不收回手。
我冷笑一聲,轉身。
“我不會幫你。”一字一句都是堅決。
“難道你要放任仇人逍遙快活,枉顧滅門之仇,或是親眼看著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還有對你恩重如山的養父流血犧牲?詹台千瞳,你沒得選擇!”詹台玦衡在我身後說著,毋庸置疑的語氣,“還是,你怕鏡司澈,會因為你們對我的幫助,最終一敗塗地,你不忍心?!”
手握成拳:“詹台玦衡,以你的手段,沒有師父,你也不見得會輸!但是你最好明白,冤有頭,債有主,有罪的,隻有鏡亦城一人而已!”
“既然這麼關心鏡司澈,你大可以去幫他,跟你的養父和兄長作對,說不定,在他大業得成之時,你能用我們的性命,去換取一個皇後的寶座!”
口中血腥味彌漫,我一刻也不想再多呆,索性決絕地離開。
我真的對你不好麼?
詹台玦衡,究竟是你太聰明,還是我詹台千瞳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