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宮篇 當時漫道容光豔 第五十八章 迎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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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宜嫁娶、入宅、會親友。
難得的好天氣,陽光四耀,卻沒有夏日的燥熱,反而天朗氣清,涼風習習。
一眼望去,府上皆是一派喜氣洋洋,來來往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由衷的笑意。
我站在床邊,卻覺得眼前一切都與我格格不入。
“小姐,”若芙開口,“時辰快到,請更衣吧。”
收回目光,回身看著桌上擺著的紅色衣裙,皺了皺眉:“我一向不愛紅色,怎麼拿出這件來?”
“小姐,今天是少爺和慕小姐,哦不,少奶奶的大喜之日,當然要穿鮮豔些。”若芙邊收拾邊說。
“少奶奶,”我細細咀嚼這三個字,看著一臉高興的若芙:“若芙,你開心嗎?”
若芙停下手上動作,疑惑地看著我:“當然開心了,小姐難道不開心麼?”
我想了想,淡笑道:“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來,若芙,把我打扮的漂亮點。”
若芙應是,待我坐下,卻見我手中的東西,驚喜道:“小姐,玉簪找到了?!”
“恩。”我漫不經心地回答。
“太好了,奴婢給您戴上。”
“不用了。”躲開若芙的手,將簪子攥得緊緊的。
“小姐……”若芙不解。
我目不轉睛地端詳著手中物件良久:“若芙,仔細把它收起來吧,隻是以後不要給我戴了。”一麵說一麵將簪子放在若芙手裏。
若芙欲言又止,最終隻有遵命。
換上衣服,寬大的袖攏、交疊的衣領上皆是精致的圖樣,拖地的裙擺上朵朵杜鵑花,鏡子前的我一身嬌豔欲滴的紅,更襯得膚色明白如雪,我略一思索,坐在梳妝台前,挑選了一抹最為豔紅的胭脂,輕抿一下,再看去,雙唇嬌豔欲滴,與身上衣飾堪稱絕配。
“小姐,你……”若芙忍不住出聲。
看著若芙一臉受驚不淺的樣子,不禁輕笑,不外乎她如此訝異,我這身裝扮,這般妝容,倒更像是待嫁的新娘,若是這樣出去,怕是能嚇壞不少人。
“梳妝禦紅衣,對鏡描黛眉。朱唇輕點去,誰解其中味?”我搖搖頭,拿了帕子,拭去唇上丹紅。
收拾妥當,著人引我至正廳,不多時,父親、燕清韻身著盛裝,在詹台玦衡的陪伴下到來。
及至黃昏,府中遣了迎親隊前去接親,我們一家四口前往府門口迎接賓客。
詹台玦衡與父親站在我與燕清韻的對麵,不斷與來道賀的賓客寒暄著,今天的他換下平日素愛的紫色,穿上正紅新郎喜服,往常周身的冷厲之氣收斂許多,整個人氣質溫和了不少,麵對陸陸續續前來道賀的眾人也史無前例的好脾氣,不時能聽到談笑聲。
也許他真的是幸福的吧,我低頭這樣想著:又或者,除了我以外,每個人都因為這場婚禮,感到了幸福。
“太醫院首醫,杜子聲杜大人到!”家丁的通報讓我回過身來,抬眼看去,隻見杜太醫上前,將禮物遞給府中小廝,而後含笑抱拳:“太尉大人、夫人,令公子與慕將軍千金喜結良緣,可喜可賀啊!”
父親喜上眉梢,回禮道:“杜兄賞臉光臨,可真是令我喜不自勝啊!”說罷便親自引了杜子聲進府。
“看這樣子,爹與杜太醫似乎關係匪淺啊!”我若有所思。
“杜太醫和你爹同朝為官三十年,自然交情極深,你出生那天也多虧有他幫忙。”燕清韻趁著空擋時候說道。
腦海中靈光一現:那天杜太醫在場!那他一定知道些什麼!麵上卻依舊不露一絲痕跡。
“陸丞相到!”
隻見陸玄帶了一眾官員,一步一步緩緩走上台階,本來冷峻的臉色卻在看到爹時轉變為奸猾的笑容:“太尉大人、夫人,詹台少卿,老朽這裏給你們道賀了!”
爹爹倒是禮數周全:“陸相客氣了,您肯屈尊光臨,本官不勝感激啊!”
陸玄聞言連連搖手:“豈敢豈敢,倒是要謝太尉大人不嫌我老眼昏花來這給你添麻煩啊!詹台少卿與慕小姐真是天生一對璧人,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還要說是聖上英明啊!”一麵說著,陸玄一麵朝北行禮。
“聖上的確英明,不過還要多虧陸相網開一麵,未加阻攔才是。”
“嗬嗬,太尉大人說笑了。”陸玄敷衍過去,轉身看向我:“聽聞一月前詹台小姐患了頑疾,如今了大好了?”
爹的臉色驟變,詹台玦衡也是一臉冷若冰霜。
我知他的意思,礙於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好與他針鋒相對,隻得回禮:“謝丞相關心,不過千瞳自傷愈後便一直很好,不曾有過疾症,怕是有心之人亂嚼的舌根子,丞相您高慧,又怎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呢?”
“老夫雖然知道凡事要有憑有據,但也絕不相信無風起浪。”陸玄毫無相信的意思。
我正欲開口,卻聽下人通報:“太子攜聖旨到!”
話音剛落,便見一身太子服的鏡司羽手捧聖旨而來,眾人紛紛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賀太常寺少卿詹台玦衡與大將軍慕楓穀之女慕靜雪喜結良緣,特賜黃金百兩,玉如意一對,鴛鴦錦繡緞百匹,玉石、瑪瑙首飾各十件,送子觀音一尊,並著太子、景王代朕前來觀禮,以示皇恩,欽此!”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虛扶爹一把:“太尉大人,我與七弟代父皇母後前來賀喜了!”
爹領旨起身:“太子與景王屈尊前來,令敝府蓬蓽生輝啊!裏麵請坐!”
自他們來後我一直不敢抬頭,生怕看到那雙滿含憂傷的溫潤雙眸,正焦急間,隻聽得:“新娘到!”不由鬆口氣,按規矩,新娘初到,男方家中未婚女子皆要回避,以防晦氣,是以“避衝”,於是便在若芙的陪同下逃也似的離開了。
在房中呆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是太悶,想著這時候他應該忙著與百官拉扯,抽不出身,便抬腳出了門準備走走。
不知走了多久,再抬眼時眼前已然是那片熟悉的杜鵑花圃,杜鵑開的正是張揚肆意,毫不吝嗇地炫耀自己的魅力,與裙擺上的繡花連成一片,交相輝映,宛若置身杜鵑的國度。
抬起裙裾,俯身蹲下,滿心希望自己能融入這無邊無際的紅海。
曾經有一個男人為我種下這片杜鵑,但是我分不清他是對我真心的疼愛還是內疚的彌補;也曾經有一個男人為我保護它們免受風雪侵蝕,但是我分不清他是對我同情的憐憫還是本能的維護。
看不清,看不懂。
閉上眼睛,妄想逃離這喧鬧的塵世,置身於靜謐安詳的虛幻之境。
不遠處的腳步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雖然很輕,但是在這樣寂靜的空間下,顯得格外突兀。
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卻在看到來人時愣怔。
他站在花海的另一端,目光定定地,似乎要看進我的心裏去。
我回過身來,福身:“景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