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宮篇 當時漫道容光豔 第四章 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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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台千瞳,珺月皇朝太尉詹台翎之女,出生之日親受隆景帝冊封,賜婚太子,乃珺月國母之選,自幼深得詹台翎寵愛,聰慧過人。逢周歲生辰,帝後同至,詹台小姐抓周之時,棄眾財物於不顧,唯皇後項上翔鳳釵是以,帝大悅,曰:‘天意賜我兒賢妻,萬民賢後是也!’”
——《皇朝通史•天和六年》
詹台千瞳,人人羨豔的天之驕女,本應該在眾星捧月中無憂無慮地長大,可是自我懂事起,便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喜愛吃齋念佛的娘雖然待我和善,卻總是透著一股疏離;不明白為什麼爹爹經常看著我出神然後哀歎連連,尤其在我生日那日,總是在祠堂一站便是一夜;不明白為什麼大哥詹台玦衡待我不若一般兄長對妹妹那樣關心愛護;不明白凝雪姨為什麼敢對娘親假以辭色……詹台家,是個古怪的地方,這裏的人,似乎都有秘密,卻都在小心翼翼的隱藏。
所幸,我有一位與眾不同的師父——南宮翼,一個幾乎無所不知,且隨性而為的世外高人,平時我由府中先生教學,而每年生辰的那一月中,他便會來教導我這位徒弟。記得我四歲那年開始拜在他門下,開始他從不教我任何東西,隻是每年來混些酒食,父親曾旁敲側擊多次,隻換來他一句:“時機未至”。
終於十歲,他來的時候扔給我了一本《女責》,然後便翩然而去,待我通覽全書,明白了意思,卻再難提起興趣。
十一歲,師父再次準時而至,也並不考問我功課,隻是甩給我一本《女誡》,依舊毫無囑咐,揚長而去,而我,在略翻一遍後毫不猶豫將它置之不理,卻反而對府中書齋藏書中的謀略兵法愛不釋手,無奈府中先生因我是女子,隻是敷衍,又不敢讓父兄知曉我在看這些女兒家不該看的書,但實在有很多句子晦澀難懂,想來想去,隻有求助我那高人師父,可是怎樣勸服他?苦思冥想後,終於讓我想到了辦法。
十二歲那年,師父帶來一本《女諫》,我伸手接書的時候,一本《珺月年紀》“無意間”從袖攏中掉落,南宮師父精明的目光掃過我:“看來千瞳是沒有把師父所授放在眼裏啊!”
我雙膝跪下:“師父學識貫通古今,難道隻能教弟子做一個貞德烈女,以後做個平凡的婦人麼?”
南宮師父聞言並不訝異,仿佛早知道我會這麼說,“你一個女子,不學三從四德,還想學文史通論不成?”
“原以為師父不受世俗所限,卻沒想到也掙不開男女有別的枷鎖!”我不服氣道。
南宮翼臉上終於閃過一絲異色:“即使你不學三從四德,也有先生教你古今大義,你還想學什麼?”
我看著師父宛如清泉一般溫和的眼眸,大著膽子道:“弟子想學處世之道,謀斷之策!”
本以為此語定然大逆不道,卻沒想到南宮師父卻是一笑:“小小年紀,野心卻不小,你說給為師聽聽,為何要學這些?”
我深深一拜:“弟子不想做一個平常不過的大家閨秀,從小被關在金絲籠裏,弟子明白,如我這般的女兒,待到成人,婚姻定是要被別人操縱,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縱然母儀天下,也不過是活在男人的陰影裏,與一群女子共享一夫,可是弟子不甘心毫無作為的鬱鬱而終!弟子身為女子,不能縱橫沙場,建功立業,怨不得旁人,但是,弟子卻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命運被他人左右而不得反抗!”
南宮師父似笑非笑地聽完我慷慨激昂的陳詞,良久不言,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這番說辭能否打動他。
“你想學,就拿誠意出來吧!”南宮師父終於開口。
緊繃的弦一鬆,師父還是留給了我希望。
“明年此時,你若過了我的測試,我便教你如何?”
我大喜過望:“多謝師父!那,不知師父要考什麼?”
南宮師父笑得高深莫測:“告訴了你便沒什麼意思了,你好好準備吧!”
我隻得應承,生怕他變卦。
“哦,對了,下次算計你師父的時候言語切忌精雕細琢,表情莫要太過外露,不要忘了你隻是個十二歲孩童。”
“十二歲難道就不能出口成章麼?”我小聲抗議。
師父輕笑開口:“千瞳,你天資聰穎毋庸置疑,然而切記‘一山還有一山高’!不可妄自尊大,過分自信!”
待師傅走後,我不得不更加努力地讀書,因為摸不透師父的心思,我隻能盡可能多的涉獵,而這一年朝堂也是波詭雲譎,當朝太子被隨侍太監舉證寢宮藏有黃袍,試圖謀朝篡位,且親弟皇四子亦有所牽連,人證物證俱全,皇上震怒,然顧念骨肉親情,隻是廢黜太子其位,幽居在廢宮之中,四皇子被貶封州,可是未過幾日,兩人便先後死於宮中與貶謫途中,後人將此稱“孝延之變”,兩人的生母崇迦皇後也因此被逐漸冷落,最後鬱鬱而終。
後宮自此之變成三足鼎立之勢,分別是許國公之女,育有九皇子的沁淑妃素懷若;丞相陸玄之女,二皇子之母陸清眉;元帥慕楓穀之妹,育有睦寧公主的慕楓離。三貴妃之中,逸德妃慕楓膝下隻有一女,且其兄在朝堂上的地位遜於左相與許國公,而與漣賢妃陸清眉相比,素懷若本就有九皇子鏡司澈,當時又身懷六甲,若是誕下皇子,憑借許國公在朝中的勢力與威信,後位不過是囊中之物,然而偏這時候,一向身體硬朗的許國公卻罹患急症,不日便去了。許國公一生隻有素懷若一個掌上明珠,這一消息令沁淑妃悲傷過度,屋漏偏逢連陰雨,腹中孩兒也因此流產,素懷若積勞成疾,朝堂上又有詹台翎與陸玄分庭抗禮,內外壓力最終致使素懷若退出後位爭奪。可是未曾想到,受到喪父喪子雙重悲痛的素懷若,最終選擇拋下年幼的稚兒,一條白綾了斷殘生。
這場變故令本來一目了然的後宮之爭變得撲朔迷離,但是,當朝皇上的旨意,更證明了四個字:君心難測。聖旨出人意料敕封三貴妃之外的蓮妃燕清菡——我娘親的親姐姐為後,而原本穩坐後位的漣賢妃卻隻升了一位,封儀華夫人,由於姨娘無所出,故而儀華夫人之子,二皇子鏡司羽策封為太子,成為我新的未婚夫君。詹台家在這場明爭暗鬥中與陸家打了個平手,平分秋色。同時,坊間開始流傳:詹台家獨女詹台千瞳,命中克夫,害得太子鬼迷心竅,妄圖謀反,而年僅八歲的我,因為這流言和與兩位太子的婚約,成了京都家喻戶曉的人物。
父親臉上的憂慮經此愈發深重,連一向對我客氣得疏離的娘親看我的眼神中都多了分憐惜。
對於朝堂變故帶給我的影響,我隻是一笑置之,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安慰了為此唉聲歎氣了許久的雪姨和若芙。
唯一讓我介懷的,便是我的大哥——詹台玦衡對此事的態度,說起我的這位大哥,真是聞者讚頌,據說他天賦異稟,五歲時選為入宮侍讀,聰慧好學,文思卓然,深得皇上喜愛,然而就是這麼一位才學出眾的少年,性格卻是冷漠怪異的緊,怎麼也不願參加科舉,今上和爹居然也不做強求,尤其是皇上,竟屏除眾議,任命他為正四品上太常寺少卿,時時召他進宮伴駕,所以常在宮中走動的他對宮中的變化更是了若指掌,然而這樣天翻地覆的巨變竟然沒有激起他一星半點的情緒,麵上依舊是千年積雪不化,甚至我時而能從他平靜無波的深眸中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嘲弄,似乎他是站在雲端俯視著一切般高傲。
有時候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不由浮現師父的忠告“一山還有一山高”,雖然對他更加好奇,卻總還是不服氣:不過隻是比我大三歲而已,又能知道多少呢?
然而不久後的一件事,卻讓我對他刮目相看。
事情起源於我把皇上賞賜的一對翠玉鐲送給了一個為了湊錢給娘親治病、被父親嫁給老財主做妾的小丫頭,這件事不知道怎麼被娘親知道了,便將我好一頓指責,然後發配到祠堂思過。
就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我跪得暈暈乎乎快睡著時,身後腳步聲響起,回身一看,瞥見紫衣一角,竟然是我那冰山大哥。
隻見他依然麵無表情看著眾祖先牌位,卻也不見跪拜,顯然不是來拜祖先的,然而我自信這祠堂中除了我與他便再沒有活人了,他莫不是來找我的?可是看他的樣子,根本當我不存在似的,心裏計較了一番:敵不動,我不動。索性也無視他,下意識挺直了腰板。
良久,在我將要再次陷入睡夢中時……
“你可知道娘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