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正德年間的數九寒冬，正是一季中最冷的時候，天地一片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但暖香閣裏卻是一片瑩然如春。
    姑娘們與恩客的調。情聲，猜酒令，撒嬌聲，龜奴們諂媚的奉承聲，老鴇子們生意上門的招呼聲，再加上姑娘們房中時不時的傳出的歡叫聲，怎不叫人春。心蕩漾，酥了骨頭。
    何水玉縮在茶水間裏溫著一壺酒，此時的她正嘴裏咬著一塊點心吃的正歡，雖然這個茶水間的空間十分的狹窄，但絲毫不影響何水玉吃東西的心情。
    她才不會委屈自己，一邊小心的將小碟子中的點心再重新擺放整齊，一邊觀察著小爐上溫著的酒，生怕一不小心滾過頭。等下外麵那對辦完事，是要享用這些食物的。
    外麵的大房間正傳來“咿咿呀呀”的歡叫聲，一對男女正在熱情四溢的歡愛。這次春潮姑娘叫的特別大聲，有點忘乎所以的感覺。那聲音一半是興奮一半是痛苦，顯然這次的恩客不是個憐花惜玉的主。外麵的震動聲音極大，連床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受不住床上兩人如此大的動靜。
    茶水間與外麵的正廳隻隔著一個木板牆，此刻這聲波一浪一浪的傳過來，連小爐上熱著的花雕都在微微晃悠。
    何水玉甚至可以想象出春潮現在鬢雲亂灑，酥。胸半掩的嬌。媚樣子。那種媚術，是入這暖香閣的必修課，何水玉從小在這青樓長大，見過多少純真的女孩，管你性子再烈，進了這暖香閣，最後還不是乖乖學了這套床上功夫，去做皮肉生意。
    何水玉支著肘，輕歎口氣，對這一切顯然已經見怪不怪。這些臭男人，以為花了幾個臭錢，就能在這些女子身上為所欲為，不拿她們當人看。
    若是遇上一些變。態的客人更可怕，會弄的你遍體鱗傷。春潮姑娘還算樓裏的頭牌姑娘，每個月也會傷個幾回，那些價位低點的姑娘，估計被虐待的次數會更多吧。
    何水玉想著，原來古今男人皆一樣，換個時空，照樣是一樣的心性，隻怪自己命不好，兩世的命都投錯了胎。前世，她十四歲就出來賣了，就為了養家，養她那個賭鬼老爸。想不到再世為人，還是讓她生在這樣的鬼地方。
    她是被人扔在暖香閣後門的棄嬰，正巧那天老鴇子率領著樓裏一幹姑娘上山拜佛燒香，特別的佛光普照，慈眉善目。大發善心的叫人將何水玉撿了回來，喂了幾口米粥。
    這娃娃倒也聽話，米粥一灌下去，立馬小臉紅潤了起來，見人就笑，惹的樓裏的姑娘爭著要抱她。
    撿回來第二天老鴇子就後悔了，這麼一個繈褓中的娃娃，得花多少銀子養出來？她一向可不是做虧本生意的，上西門大街，十歲左右的女娃娃，盡挑盡選，還能還價，那樣的Y頭，遇上好的，回來調教個兩年，就能接客賺錢，這麼個賠本貨，還是盡早扔了好。
    於是命人將小水玉扔出去。
    青樓的姑娘都是不能生育的，難得小水玉又生的聰明可愛，眾人都母性大發，心憐起這個沒娘的娃。就有幾個頭牌的姑娘出麵去說情，小水玉就這樣被留在了暖香閣中。她的名字也是樓中一個教姑娘學藝的老樂工取的。老樂工曾經跟她解釋過名字的出處“水玉簪頭白角巾，瑤琴寂曆拂輕塵。”望你有“其瑩如水，其堅如玉”的質地。
    比起外麵那些叫春花秋月的姑娘，水玉覺得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很差勁。“何”這個姓是她前世的姓，此生無父無母，就暫且用了前世的姓作數吧。
    小水玉很懂事，長到四五歲時候，一張小嘴已經極甜，見風使舵的本事一點也不比樓裏的大人差，大家都說她是鬼精靈，又比旁人多寵了她幾分。
    老鴇子見她聰明伶俐，就將她從下房的粗使丫頭調到前廳來做事。沒過多久，她就成了樓裏頭牌姑娘的跟班丫頭。
    一個十二歲的身體裏藏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何水玉小心的經營著自己的人生。眼下自己年紀尚小，再過兩年，恐怕自己也會像外麵的春潮一樣，被人剝光了為所欲為。
    何水玉已經不願去想未來，眼下惟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有時候她去街上給姑娘們買胭脂水粉，看見路邊屋簷下無家可歸的乞兒，想到眼下的自己，總算還有一口熱飯吃，腔子裏還呼著一口熱氣，就無端覺得眼下還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