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撇撇嘴，手上一個用力甩開了他，輕輕地揉著發紅的手腕，淡淡地答道：“當然有，就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拒絕的權力。”
    鬱奕譞聽了怒極反笑，薄唇微揚勾起一個冷肆的弧度，他的眼眸幽深一望看不到底，盡管他出口的話語仍如之前那般平靜，我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此時的怒氣，“你認為呢？”
    原本一場好好的晚飯就這麼被弄得不歡而散，看了眼臉色鐵青地坐在沙發上的鬱奕譞，我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轉向站在一旁站著的張叔說道：“時間不早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張叔聽了，一張臉立刻皺到了一起，忙不迭挽留道：“既然時間不早了，小少爺今天就在這兒住下吧，而且您之前住的房間也都收拾好了……”
    不等他說完，我便果斷地搖了搖頭，開玩笑，有鬱奕譞那麼大個定時炸彈在，誰敢沒事兒往上頭撞？好不容易過了大半年的滋潤生活，我可不想一夜回到解放前。“明天我還得去打工呢，從這兒走不方便。”
    張叔聽了這話，一時間倒也沒再多說，隻是露出一副同情和心疼的模樣，叫我看了特別不舒服。我正打算抬腳走人的時候，鬱奕譞突然幽幽丟來一句：“明天我開車送你去。”
    這麼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卻好像是當年美軍突然丟下廣島的那顆原子彈，在爆炸後蔓延開層層濃霧，銷毀了一切之後卻又是如此自然地將那滿目瘡痍掩蓋。就像我們很多人一樣，寧願將最不堪的那些深深地埋藏起來，也不願將它們暴露在陽光之下任人指點。
    那一刻我沉默了，與其說是不知該怎樣回答，倒不如說是不願開口。
    一陣僵持在空氣之中蔓延開來，我低著頭麵色平靜地看著地麵，眼前突然多出一片陰影，抬頭卻見是鬱奕譞那棱角分明的臉，他微微低下頭來看著我，臉上說不清究竟是怎樣的表情，然而他並沒有急著說話，就隻是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一隻大掌蓋到了我的腦袋上，鬱奕譞揉了揉我的頭發，淡淡道：“回來吧。”
    刹那間，心頭那壓抑許久的大壩終於是被翻滾不停的巨浪給衝破，我深吸一口氣，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沒有說話。
    按下開關，原本黑得不見五指的房間立刻變得燈火通明。裏麵的擺設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仿佛沒有變動過一絲一毫，張叔笑著帶著我走進房間，指著衣櫥邊櫃子上擺放著的那些相框，不由得講起了那些曾經往事。
    我卻沒有多少心思去細細聆聽，隻是偶爾點頭或者嗯個兩聲算是回應。正在出神時，又聽到張叔一聲低呼，將自己手中的一隻相框送到了我的麵前，一臉慈祥道：“這可是當年小少爺剛出生時的照片啊。”
    低頭看去，那張照片裏原本應該有兩個人的，但抱著嬰孩的女人卻故意讓自己退出了拍攝範圍，留下的也不過是一雙保養有致的手罷了。無數次想象過這雙手的主人該是擁有怎樣的容貌，到了最後卻總是失望而終。她從未在這座大宅裏留下一點關於自己的東西，不論是照片，衣物或是用品，甚至是一點回憶。
    這個女人，也許從來就沒有過作為人母的意識吧。
    我苦笑著將那相框反扣在櫃子上，好言好語地將張叔給哄出了房間，然後立刻把自己丟在了那張大床上，側頭看向落地窗外漆黑一片的世界，沒有一點星辰點綴，隻剩下黯淡的月亮透著微弱的光芒，可是就連這最後的亮好似也就要被浮雲給覆去了。
    四周安靜得好像連一根針落地都能夠清楚地辨別出聲音的方向，我放任自己這麼癱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腦袋裏亂得好像一團毛線七彎八拐地滾在了一起，怎麼折騰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毫無預警地響了起來，慢吞吞地從牛仔褲袋中撈出，按下通話鍵的同時，毫不意外地聽到了肖子騫的鬼叫聲：“怎麼這麼久才接？你丫的不是掉進馬桶裏去了吧。”
    如果是平時我肯定得跟他死掐幾句，今天卻是一點興致也沒有，皺了皺眉頭懨懨地應了聲。估計肖子騫也聽出了我的不對勁，立刻收起了之前那副揶揄樣，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慢慢閉上眼睛，冷笑一聲：“在鬱奕譞的別墅裏……嗯……他說，這是我家。”
    話音未落，電話的那一頭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肖子騫才壓低了聲音說：“我去接你。”
    “嗬”我自嘲地笑笑，然後讓右手蓋在了兩眼之上，不願去承認內裏不停泛起的酸澀，“這裏是我家，不是什麼狼穴……”說完這句話，我突然很想笑，這麼淺顯的謊話，騙的到底是誰？
    “等著。”肖子騫聽完那句話，惡狠狠地撂下這麼兩個字以後就掛了電話。我則是翻了個身繼續趴在床上挺屍，迷糊中好像就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然後我看見張叔一臉為難地走了進來，“小少爺，肖小先生來找您，正在樓下等著呢。”
    “嗯……”我從床上坐起來抓了抓頭發，邊打著嗬欠邊道，“我馬上就下去。”
    張叔點了點頭，轉身正要往外走，就在手握到門把的瞬間，他又停下了腳步，“先生這會兒正在書房處理公事，我……沒有告訴先生。”說完，他便快步離開了。
    肖子騫才見到我，就大步流星地衝了上來，垂眼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悠悠地歎了口氣，拉起我的手就要走。這次少了鬱奕譞，我和他這麼一路出來倒是少了許多阻力。直到坐進了他那輛跑車裏，我才算鬆了口氣，靠在軟軟的椅背上不想動彈。
    “去哪裏。”肖子騫瞥了我一眼，淡淡地問道。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個目標，隻得懶懶地擺手，“哪裏都好，能喝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