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初中的物理課本上就學過，聲音必須依靠某種介質才能夠被傳遞，哪怕是人類所聽不見的極為輕微的聲響，它也是絕對存在的，例如夏天最令人厭惡的蚊子那扇動的翅膀拍打聲。
    而這個時候，天知道我多麼地希望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聾子，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眼坐在18號桌隔壁桌邊的兩個人，我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超出了平常時速，腎上腺素驟然上湧，一邊有氣無力地低聲嚎叫著，一邊在心裏思忖著會不會有一天就這麼被嚇得兩腿一蹬去見上帝伯伯了？
    旁邊的肖子騫笑得花枝亂顫，一臉等著看戲的表情，我想如果不是講究文明社會，我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往他臉上吐口水，然後再送他一拳，誰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就連一向沉默少言的Ryan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朝著我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狠下心來一咬牙，我拿過吧台上調好的兩杯酒放上托盤，一步一步地往18號桌走過去。一路上我不停地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慌，不能慌，絕對不能慌。事實證明如此的自我催眠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有一定效果的，當我臉上帶著僵硬的微笑把兩杯酒放下，準備走人的時候，卻又聽到寧致遠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不問問我們需要些什麼嗎？”
    極盡優雅之勢地走到隔壁的20號桌邊，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卻是幾乎耗盡了身體裏的所有力量一般，“請問二位有什麼需要？”
    寧致遠雙手撐在桌子上相握，下巴則是靠在手背上，臉上則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有沒有什麼推薦的？”
    我偷偷轉眼瞥向坐在旁邊不發一言的鬱奕譞，他隻是坐在椅子上卻微微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背後的昏黃燈光在他的周身模糊開一片光暈，蓋住了他的表情。我扯了嘴角，揚起一抹苦笑，轉而對寧致遠說道：“如果是想要來這裏喝酒，自然是推薦Spirytus，波蘭精餾伏特加，原產地為波蘭，西方人習慣稱之為‘生命之水’。”
    “哦？”寧致遠似乎對於這個頗為好奇，但這也不過是我從他的話語中推斷出來的罷了，“生命之水？”
    隻可惜現在站在他麵前不是一本百科全書，所以我自然沒有義務去滿足他的好奇心，隻是繼續說道：“Spirytus的度數高達96%，如果這位先生喝完後還能從這兒徑直走出EncoreUneFois，那麼今天就是免費招待你了。”
    寧致遠聽罷挑了挑眉，“好，就來一杯Spirytus。”
    我再次麵向鬱奕譞，深吸一口氣後笑著說：“請問這位先生需要些什麼呢？”
    “一杯Absinthe。”鬱奕譞頭也不抬地答道。
    “好的，請稍等。”也不再多問兩人是否需要別的東西，我極盡所能快速逃離了20號桌，回到吧台邊把手上的點單交給Derek，也不管肖子騫那副帶著一臉揶揄的模樣，沒心沒肺地笑道，“早跟你說了把那瓶Absinthe拿出來大家一起分享分享，瞧瞧，現在人家鬱大總裁一來，你自己都沒得喝了。”
    Derek聽罷也不免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思想掙紮後，總算是咬著牙點了點頭，不多說一句就往酒窖裏鑽去。
    靠在吧台旁邊的肖子騫忽然湊了過來，嘿嘿一笑道：“幸虧他沒點那皇家禮炮50年，否則Derek一定會發瘋的，肯不肯給，也就再說了。”
    對於他的話我隻是挑挑眉，不多加半句評論。那皇家禮炮50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珍貴、也是最完美的蘇格蘭調和威士忌，於2003年英國女王繼位50年時發售，全球限量255瓶，定金便高達一萬美金，成了不少貴族間爭鋒的一件必爭之物。
    我聳聳肩，眼皮也不抬地接下他的話茬繼續說道：“如果是那瓶Lapalun，恐怕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吧，1955年停產後到現在，無價更無市啊。”
    看著Derek緩緩從酒窖裏轉出來，手裏捧著一個竹籃子，裏麵盛著不少冰塊，最上麵則是那最為顯眼的酒瓶，此時他臉上的表情活脫脫一個要嫁女兒的老爸，還是屬於那種不情不願型的。
    肖子騫皺著眉頭瞟了他一眼，毫不掩飾那發自內心的鄙夷，“Derek，收起你臉上那比吃屎還要難看的表情，作為一名紳士是不會擺出這種難看的樣子的。”
    “哦不，你現在一點不能理解我的心情，要知道現在市麵上真正的Absinthe的價格是怎樣的，它又是多麼地稀有……”Derek低頭看著手裏的酒，那副神情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
    肖子騫毫不在乎地搖了搖手中的玻璃酒杯，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哦，是嗎？如果你是在心疼那瓶Absinthe的話，我也可以向鬱大總裁推薦一下皇家禮炮50年，或者是……你的那瓶Lapalun？”
    Derek嘴角的肌肉扯了扯勉強笑了下：“那算了，還是給他喝Absinthe就好了，不就一這麼瓶嘛，我還出得起。”說著Derek抱著酒瓶繞到吧台後麵，一邊把手上的竹籃子放下，一邊不忘嘀咕道，“藝術家和苦艾酒尋找靈感，他鬱大總裁還需要這個？”
    “古羅馬戰車競賽上的贏家也一定會喝一杯浸著苦艾葉的酒，你覺得他們也是為了尋找靈感嗎？”肖子騫調笑道。
    Derek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把酒和一些配菜放到送餐車上，我轉頭看了Derek一眼，卻發現他正朝著我豎起大拇指，用口型告訴我“加油”，這一舉動倒是弄得我有些哭笑不得，好像下一刻我要送過去的不是酒，而是炸彈一樣。
    窗外濃鬱的黑夜就好像是最深的海底，不斷地翻湧奔騰的浪濤兀然沉入，掀起一陣白色的泡沫後，連續而永遠地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寧致遠拿過酒杯稍稍抿了一口後，皺起眉頭笑道：“不愧是烈酒之王。”眼看著他把一杯Spirytus緩慢而優雅地飲盡，我的心底突然湧起一個邪惡的念頭，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笑意，側身讓出一條路，“好了，這位先生，如我先前所說，如果你可以徑直走到我們的店門口，今天的波蘭精餾伏特加便是免費招待了。”
    顯然已經染上了幾分醉意，他用手指輕叩桌麵，一手撐著下顎，有些口吃不清地說道：“難道你認為我還會出不起這一杯酒的錢嗎？”
    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幾分，我答道：“自然是不可能的，隻是這個挑戰鮮少有人能夠達成，所以想要請寧副總嚐試一下，僅此而已。”